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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下海摸蚌的渔人们,常常会用一截麦秆粗细的绳子,将工具拴在手腕上。而这一招,正是祁子隐在青湾时,从渔民那里学来的。
“要杀便杀!我若是眨一下眼睛,便配不上这身晔服!”
侍卫脸上带着面具,根本看不见其容貌。然而在交手过程中,白衣少年却早已察觉对方所使招数,竟同向百里训练出的墨翎卫大相径庭。此时对方终于开口,更令少年人猛地一怔,没有举刀再攻,反倒向对方靠得近了些:
“你的声音很是熟悉,我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请问阁下究竟是谁!”
侍卫却始终高昂着头,维持着最后的高傲:“认识又当如何?沙场之上,便是至亲手足,也容不得半分心慈手软!”
从对方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睛里,祁子隐清楚地看见了毫无保留的敌意。他忽然探手,一把将面具从其脸上扯了下来。却是当场傻了眼:
“怎地会是程潇哥哥你?”
宫中多年的伴读狠狠剜了一眼面前的少年:“怎地便不能是我了?若非你这杀千刀的逆贼害死老国主,我爹也不会受到牵连而身陷囹圄,我娘更不会上吊自杀!”
“太常卿大人也获罪入狱了?”
“少在这里假惺惺了!老国主遇刺后,一大群朝中旧臣受了你的牵连,不是坐牢便是流放。而今病的病死的死,早已经不剩下几人了,又有何好奇怪的!”
“难道你从未想过,此乃王叔在借机铲除异己?”
“住口!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难道还指望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国主的身上么?前些日子,连苟夫子也因替你说了几句情而殒命紫宸殿中!所有这些血债,如今可都要算在你的头上!”
“什么?连夫子他也——”
听闻此言,祁子隐忽然便哽咽了起来。他未曾想过,那个曾经狠狠打过自己手板的老人,竟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极力维护着自己的信念,没有屈服于强权的淫威之下。
“父王确实非我所杀!”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起来,极力想说服对面的同龄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乃是祁守愚。然而。可程潇却是半个字都不肯再听了:
“笑话!当年老国主薨时,寝殿内便只有你一人,手中更握有沾血的凶器。凶手若非是你,又会是何人?!”
话音未落,对方便张开双臂再次朝着少年人身上扑来,竟是要去锁他的咽喉。白衣少年不想挥刀伤了旧识,只得身形一矮便要向水下去躲。谁知程潇却是虚晃一枪,见少年不敢再与自己正面交锋,反倒抽出一柄藏在靴侧的匕首,狠狠朝其后心刺下!
祁子隐的背上登时被划开了一道长达数寸的伤口,鲜血瞬间于海水中殷了开来,剧痛也逼得他不得不从水下冒出头来。可还不等其换上一口气,程潇便又凶悍地杀将过来。
“程潇哥哥,求你不要再为虎作伥了!”
少年用几乎哀求的语气继续劝道,却仍未转守为攻。然而程潇心中,便只想着杀人:
“今日我若是饶过你,才是为虎作伥!家道中落之时,我每日于暮庐城中以乞讨为生,是国主寻到我,赦免我,对我信任有加,更将我破格提拔成为身边的一名贴身侍卫!此乃我程氏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翻身机会!今日我亲手取了你的首级回去,才对得起我程家的列祖列宗!”
此言一出,终于令祁子隐明白,眼前之人早已不是那个陪着自己在竹墨轩中颂念先贤典籍的程潇哥哥,更不是太常卿家中德爰礼智,才兼文雅的“暮庐名少”。此时的对方,不过是一个被祁守愚处心积虑骗取了衷诚却不自知,反倒心甘情愿替仇人卖命的偏执杀手!
而今日于他们二人之中,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
“程潇哥哥,我不想杀你的!”
白衣少年重新将寅牙横举于胸前,面对着朝自己冲来的对方大吼起来,心中却好似被刀割一般地痛。他的视线不知是被泪水还是海水模糊了,看不清程潇进攻的线路,也根本不想去看,只是本能地挥舞着双刃,希望能够以五御刀法逼得对方知难而退。
然而,程潇却是早已做好了必死的觉悟。混乱之中,祁子隐只觉得手中的刀上猛然一紧,已然切进了对方身上所着的墨翎卫皮甲。待他抬眼去看时,见程潇的口角虽渗出了鲜血,却依然毫不在意一般,举着匕首朝自己寸寸逼近:
“为——国——杀——贼!”
对方口中仍含糊不清地吼着,最后用尽浑身力气,将手中匕首狠狠朝祁子隐的心口刺去。未曾想刚挥至一半,匕首便已自其掌心滑落水中。那条手臂更是软软地坠了下去,已然气绝。
“程潇哥哥!”
祁子隐抱着对方几乎被寅牙切作两半的身体,放声大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于一片朦胧与眩晕间,少年人方才终于重新听见了冷迦芸的呼喊,目光也随之落到了不远处正仓皇而逃的,那道矮胖的身影之上——
此时的晔国公正独自朝着一艘早已无人的巡舸上爬去。见此情形,祁子隐的心中便如一座堆满了薪柴的仓房般,燃起了足可烧天的怒火,当即冲同伴高声喝道:
“迦姐你负责指挥,将所有尚能行动的舰船都聚集到这里!我去追王叔!”
眼下,年轻人已然有些脱力,却依然划动着酸软的四肢,向前奋力游去。
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要亲手除掉那个毁了自己,毁了晔国,更毁了万千无辜家庭的人,决不姑息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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