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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id="tet_c">姚守宁还未转头,陆执下意识的便捏紧了她的手。
忐忑、不安、焦虑等情绪透过两人交握的掌心,传递到她心中。
她先是抬头去看世子,他嘴唇紧抿,眼中露出警惕之色,似是察觉到姚守宁的视线,他下意识的低头与她对望,接着极力想要使自己放松,却难掩心中的不安与惶恐。
世子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她怔了一怔,她转头往声音来源地看去,就见到了温献容。
今日的温献容穿得颇为喜庆,手上抓了一串糖葫芦。
而提着两盏花灯的温景随与玉茵都站在她身后,此时几人瞪大了眼,看着姚守宁的眼神有些错愕。
夜里河岸边人多极了,众人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上。
姚守宁的眼睛通红,见到温献容的刹那,挤出一丝笑容,还没开口说话,温献容便大步往两人这边过来了。
“守宁,你怎么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姚守宁身上,看到少女浑身湿透,裙摆边全是沙,看上去吸饱了水,沉甸甸的。
姚守宁的眼睛红肿,显然在此之前哭过。
温献容与她相识多年,哪里见过她这个模样,当即心疼坏了。
她伸手去摸姚守宁的手,那手掌冰冷异常,且还在微微颤抖。
“发生什么事了?”
温献容的视线从姚守宁与陆执交握的手掌一扫而过,强忍住了想回头去看大哥的冲动,先是低声问了一句。
她猜测眼前这个人就是世子了。
其实自前两日,她让玉茵邀请姚守宁同游,却被好友拒绝后,温献容就猜测姚守宁应该是与陆执有约了。
她不是第一次见这位世子,去年姚守宁生日的时候,陆执装疯卖傻打过简王府的人。
只是当时兵慌马乱,她还没来得及细看,更没有与陆执搭上过话。
这一次见面再看,温献容才发现这位世子比传闻中还要好看得多。
他肤白莹白如玉,长了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高鼻红唇,长发缠在他脸颊边,衬得他眼神幽深。
当他专注看人时,给人一种似是全心全意被他关注的感觉。
他的美貌非凡,但他身长玉立,腰背挺得笔直,少年意气在他眉宇之间展现出来,使他本该雌雄莫辨的美貌多了几分少年恣意的洒脱。
纵使温献容心中已经有了姚若筠,但看他的第一时间仍被他长相惊住。
不过仅只片刻间,温献容心里的那丝惊艳褪去,她拉了姚守宁往一侧走了两步。
但姚守宁与世子还拉着手,被温献容一扯,两人手掌相扯,世子手臂被拉得抬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他并没有主动放手。
“守宁——”
温献容见此情景,有些吃惊的喊了一声。
陆执没有看她,而是看向温景随。
他提着两盏花灯,此时目光也落在姚守宁身上,并没有看向世子。
世子皱了皱眉,缓缓将手松开,跟姚守宁道:
“守宁,我在那边等你。”
陆执说这话时,心中都在滴血,却又故作大度。
情敌当前,他自然想在温景随面前摆出自己与姚守宁的亲密程度,将温景随逼走。
可姚守宁刚得知了姚婉宁‘怀孕’的真相,心情正是饱受刺激的时候,温献容的出现兴许能与她说说话,安抚一下她,他自然不能因为心中的那点阴暗念头便强行留在此处,让她更加难受。
想到这里,陆执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
姚守宁听到他内心丰富的心声,若不是心情低落,恐怕已经被他逗笑了。
此时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向世子点了点头,看他垂头丧气的离开。
“守宁。”
温献容见陆执一走,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连忙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他欺负你?”
她说到这里,转头去看世子,却见世子双肩下垮,低垂着头,似是十分失落,不像是仗势欺负了人的模样。
“不是。”姚守宁摇了摇头,想起先前发生的事,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守宁小姐衣裳怎么都湿了?”
玉茵也关切的问了一声。
“我们刚刚下河了。”姚守宁回了一句。
温景随的手掌握了握,紧紧将掌心里花灯的提竿握住。
他也想要关心,可是因为心中的私念,他反倒没有办法像妹妹及玉茵这样自然而然的将关心的话问出口。
因为他怕自己的神色不自然,怕一张嘴便问起陆执,问起两人为何牵着手。
温景随的神色黯然。
有些事情他其实早就已经猜到了,可真正看到这一幕时,比猜想给他的冲击还要大得多。
他自诩自己胆大而沉稳,可先前看到姚守宁与陆执拉着手出现时,他竟生出可耻的逃避念头。
温景随强行压下内心的复杂念头,说道:
“先不管如何,我们的马车就停在街道的另一侧,我去取斗蓬。”
温家小辈出行,大人并没有在身侧。
两兄妹是坐车而来,车子停在了街道人少的一角,留了温景随的小厮看守。
今夜人多,如今又入了夜,他不便让玉茵一个女孩前去取衣服,便准备自己亲自跑一趟,留两个女孩陪在姚守宁身边,远处又有世子守着,想必是不会出大问题的。
“不用了。”
姚守宁摇了摇头:
“我们也准备回去了。”
她神情有些黯然,几人都看得出来,先前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温景随向来性情温和,此时却很固执:
“我跑得快,一会就回来了,你浑身湿透,不要吹凉风。”
说完,他将手里的灯笼交到了玉茵身上,转身就走。
他与陆执的想法一样,也看得出来姚守宁心中有事,但怕她碍于自己在这里,有些话她不好与温献容说出口,便借这个功夫,留她们说说话。
“守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献容也是冰雪聪明,从世子与大哥的举动中也猜到了姚守宁是有心事。
“我刚刚听到有人在说,有一对男女下河,险些被河水卷走……”就在这时,玉茵突然开口说道。
温献容闻言吃了一惊,看向姚守宁,她勉强点了点头:
“就是我们。”
“你们……”温献容听到这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陆执的衣裳好像也是湿透了。
“其实我们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查我姐姐身上的‘烙印’。”
事到如今,妖邪现世,许多事情姚守宁也不瞒温献容了,便说了个大概给她听:
“你也知道,我姐姐身上被种下这个‘烙印’后,我一直都很担忧。”
温献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她看得出来姚守宁心情低落,自己只要安静倾听,让她诉说。
“而这‘烙印’,与白陵江的‘河神’有关,而今夜我们在河中,发现了一些线索……”
她三两句话将事情说完,想到世子捞起的那封信,眼泪又从红肿的杏眼之中涌出:
“而这些线索……”
她一哭,温献容顿时就慌了,连忙将手里的糖葫芦交到玉茵手里,一把将姚守宁抱住:
“怎么了?这些线索是没有用的吗?”
她还吃惊于姚婉宁的情况竟如此严重,接着就见到好友在哭,当即就抱着她哄:
“你们在河里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含泪摇头,抽泣着:
“我只是害怕失去我的姐姐,有些事情,关系到她,我不能跟你说。”
温献容并没有因为她这话而生气,反倒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
“不说,不说。”她拍着姚守宁的肩膀:
“守宁,你想说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都能听你说的。”
姚守宁有些内疚的点了点头。
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她忙于妖邪之事,成日与世子外出,反倒与温献容疏远了。
好在温献容能理解她,并没有因此而生她的气,这令得姚守宁心中觉得温献容更好了。
“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很多,我……”她吸了吸鼻子,想要说什么,最终却长长的叹了口气:
“唉——连你约我,我都……”
“那有什么?!”温献容瞪大了眼:
“事关婉宁,当然要先弄清楚,我又不是小孩,难道还不理解你的难处吗?”她温柔的替姚守宁整理湿发,说道:
“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了?”
姚守宁无声的点头。
“傻丫头。”
温献容替她擦泪,温声安抚她:
“事情有轻重缓急,相比起游玩,婉宁肯定更重要了。更何况上巳节每年都有,今年我们不能同行,但问题若是解决了,往后年年都有机会。”
她语调温柔,神态真诚,安抚人极有一手:
“你是不是近来压力大大,便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温献容故意逗她:
“我可不能像你这样,否则我该自责不能帮上忙了。”
姚守宁被她逗得露出了笑意,温献容松了口气:
“笑了就对了。”
说完,又柔声说道:
“别急,你一个人承受不住的时候,不能和我说,但可以和婉宁说,可以和家里人说呀。你外祖父胸有沟壑,学问非凡,他一定可以开解你的。”
“嗯!”姚守宁用力的点了点头。
其实这些道理她也明白,只是当发现事情真相的时候,依旧会有五雷轰顶之感。
如今与温献容说了一阵话,又被她安慰了几句,姚守宁的情绪一下稳定了许多,已经打定主意回去先与姐姐沟通,再问问外祖父。
“谢谢你,献容。”她真诚的道谢,末了又拉着好朋友的手:
“明年我一定不拒绝你。”
温献容抿唇而笑,颊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窝:
“我明年也不准许你拒绝我,今年是我说太晚了,怪我,怪我。”
说完,她又转头往远处看了一眼。
只见世子此时原地打转,不时抬头往这边看,引起了周围人的瞩目。
“世子好像还不错。”
温献容笑眯眯的夸了一句,接着眼珠一转:
“不过就是不知道他疯病好了没有……”
她话音未落,姚守宁就急急辩解:
“他不是疯病,就是中了妖蛊——”
说完,就见到了温献容眼中促狭之色,冲她挤了挤眼睛。
不知为何,姚守宁的脸颊微红,心中有些不知所措,又夹杂着害羞的感觉,伸手捂住了脸,强作镇定的解释着:
“真的,其实是我表姐之前中邪了,附身在她身上的妖怪给世子下套,所以才,所以才……”
“唉。”温献容看她这扭捏的模样,叹了一声:
“看来我大哥真没机会了。”
“你胡说些什么!”姚守宁闻听此言,有些恼羞成怒,伸手去抓她腰,惊得温献容笑着扭腰闪躲。
在此之前,她情窦未开,对于许多感觉懵懂未知。
可这会儿她知晓世子心意,再从陆执的反应自然便能猜出温景随的态度。
一种若隐似无的歉疚感涌上心中,但好在温献容落落大方的态度将她这种不安降低了许多。
两个少女说笑数句之后,心中都轻松了不少,温献容低声问:
“世子他……”
她想问陆执对姚守宁好不好,也想问他脾气如何。
想问的话太多,反倒一开口便哽住。
好在姚守宁能听到她内心的心声,知道她担忧自己,便低声道:
“世子性格很好。”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
“献容,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过普通的生活。”
经历过这几个月后,她虽遇到过危险,但却也收获了许多。
与陆执同行的这段时间里,她迅速成长,激发自己的潜力,被世子需要,同时也需要世子的保护。
在看到温景随的刹那,明白温大哥心意时,她其实也思索过。
可是她已经回不到过去,回不到当初被柳氏禁锢在闺阁之中,每天过简单快乐的生活的时候。
她喜欢如今的自己,也喜欢如今的生活。
“我可以主动查探姐姐的‘烙印’,并且查到眉目。我可以与妖邪直面相对,与镇魔司的人对峙。”她胆气在一次次冒险中茁壮成长。
从一开始畏惧表姐身上的邪祟,到后来战胜恐惧。
她能觉醒力量,带着世子穿过时光的阻隔,可以与世子联手大战蛇灵聚,将那条大蛇斩杀于墓中。
面对陈太微的追杀,一开始她惶恐害怕,但今夜却能与他周旋,甚至从他口中打听到一些秘密……
“我将来还会成长,可以保护姐姐,保护家人。”
她含笑看向温献容:
“而这一切,都有世子在陪我。”
她没有说世子对她好不好,可是这些话却已经将她与世子之间的纠葛展露无疑。
陆执的心意她已经知道了,她没有回答,甚至以为自己是不知所措的,可其实她如今已经非当初的她,许多事情她心里都有数。
她与温景随之间已经是不可能了,世子根本没有必要与他争风吃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抿唇而笑:
“我只知道,如今先解决家中的事,再去烦恼妖族的事,至于其他的,我还得多想想再说。”
她没有正面回应情感的话,但温献容已经知道自己的大哥跟她之间是彻底无缘了。
温太太的性格循规蹈矩,她对儿子未来的人生路早就已经规划好了,姚守宁与温景随之间便如两条交叉线,曾有短暂的交汇,最终却只能越行越远。
她有些替自己的大哥感到遗憾,但她也明白,感情的事是无法强求的。
“真好。”温献容不知为什么,有些羡慕的点了下头。
她总觉得这一刻的姚守宁特别的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包括感情、包括未来的生活,而她还懵懂未知,目前期盼的仅只是今年成婚,未来相夫教子罢了。
“曾经你娘还觉得我老成持重,比你性格懂事许多呢,守宁,我怎么现在觉得,你成长得很快,已经远远超过我了?”
温献容还困在闺阁里,从小所学、所见,束缚住了她的眼界与生活,使她无法看到更长远的东西,听着姚守宁说起遇妖的种种,她只能面露羡慕之色。
“那只是错觉。”姚守宁向她眨了眨眼睛:
“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才放心吹一下牛,要是别人面前我就不敢乱说了,怕人家嘲笑我。”她的失落来得快,去得也快。
经由温献容开解后,已经不再像先前一样哭哭啼啼。
此时的姚守宁如同拂去尘埃的明珠,眼中带着自信、坚定之色。
两人再说了几句话,温献容心中对她越发羡慕,也隐隐觉得有些失落——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
远处世子来回走了几圈,见到姚守宁露出笑容的时候,他也跟着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我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吧,世子都久等了。”
温献容眼角余光见陆执抬头看来了好几次,连忙轻轻拉了姚守宁的手:
“等此间事了之后,哪天你若得空,我过来寻你玩。”
姚守宁点了点头,道:
“那我走了。”
她与温献容告了别,正欲转身走人,站在数步开外的玉茵见此便喊:
“守宁小姐走了吗?”
“走了。”姚守宁向她挥了挥手。
“诶诶——”玉茵连忙想要来追,温献容急忙将她拦住:
“你追什么。”
“大少爷取披风去了,还没回来呢。”玉茵有些情急的小声道。
“没回来就没回来,守宁还有事呢。”温献容笑着挡了她一句:“既然遇不上,便证明这披风今夜不是守宁要的,我们就在这里等大哥到来,不要乱走了。”
姚守宁往陆执走了过去。
他初时还有些焦虑不安,但见姚守宁缓缓往他靠近时,那心情便逐渐沉淀下来了。
远处段长涯赶着马车无声的停在街道的角落,两人往马车方向走,段长涯无声的融入夜色中,给二人留出独处的功夫。
“守宁。”
就在这时,温景随抱了斗蓬,匆匆赶回。
他一路都在害怕自己错过,因此跑得很快。
但无论他如何加快脚步,回来时却依旧失去了姚守宁的影踪。
“守宁……”
他十分失落的抱着斗蓬站在大街上,街道中人来人往,远处大家的笑声、欢呼声不时传来,他却有种像被整个世界所抛弃的感觉。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接着‘嗒嗒’的马蹄声走近,温景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抬头看到一辆马车停在离自己不远处。
“温大哥。”
马车的前头,他先前遍寻不着的姚守宁此时正与陆执并排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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