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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有救……”
“求求你们!……”
“不要烧死我们!……”
“东皇也不希望你们如此死去,可是总有人要承担这一切罪恶!”
大祝(巫祝的一种官职)悲悯的看着他们,手中握着一人高的梨木做成的神杖,神杖在手,一杖深入土地,沟通天地鬼神:“奏嘉至,迎鬼神!”(嘉至,迎神的乐曲。)
女巫奏嘉至,持羽起舞,乐声四起。
各种哭喊声就像是随着乐声不断疯涨,音乐有多么空灵,飘荡在天空中有多么动听,居于郢都的十万民众的哭声就有多么凄厉不平,犹如山鬼恶灵充斥整个荆蛮的天空,不断发出最愤怒的叫嚣:“啊啊啊!……为什么?……是我们来承受这一切?……”
“我要诅咒你们也不得好死!”
十数万郢都平民,贵族,世卿……
对于疟邪有着近数百年难以磨灭的恐惧的楚人,无论贵贱,从身体到灵魂都在发出颤抖的声音。
食肆里,家中,一个个,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瞪圆了赤红的眼,直接将所有恐惧转化成了愤怒和咆啸,并把这些情绪全部投射在了这一切罪恶的源头:“既然他们才是所有罪孽的根源?那就惩罚他们好了!”
“千刀万刮,油烹火烧!”
“堕入地狱!”
“永不翻身!”
既然不能把矛头指向那个掌握了整个大楚权力的那个男人及他背后的各世卿大夫,那只能指向绝不会主动踏出宫门自辩的懦夫,在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或者放纵下,所有人仿佛找到了统一的口径。
既然要有一个人出来承担所有的罪责,平息东皇之怒,那就她吧!
那个到现在都不肯现身的罪人!
是她带来了一切的恶疫和战乱。
被宣布可能染上恶疫而被趋逐的楚人更是对她日夜诅咒,哪怕流民案才过去不到两个月,越椒之乱,更是平息不久,所有楚人乃至朝中大夫都一致再度选择了失忆。
曾经抱以希冀的明君,一月之间,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昏君。
似乎就是这么简单,在数百条舌头的鼓吹和传播下就完成了这一逆转,那些原本对准了若敖氏的声音全部消弥于耳边,只剩下对芈室讨伐的声音。
……
“你心中可是有怨?”
看着趴在床帷间无法动弹的外孙,坐在榻边的潘崇长声叹道。
“外祖父,孙儿心中不是怨,是失望……”
申无畏抱着被子,抖动着肩膀,含泪埋头嗡声道:“这大楚上下哪还有青天白日,无畏看不清,辨不明这一片浊江污河,更不明白祖父身为我大楚之屏,为何袖手旁观,任朝堂颠倒至此?”
潘崇没有回答,只是扶着老奴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畏儿,看不清,辨不明不要紧,你好好养好身子就好……”
“阿奴。”
“走吧。”
潘崇扶着阿奴的手臂,一手扶着隐隐作疼的腿弯,蹒跚着腿,一高一低,走出昏暗的屋子,望着屋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抬袖说道:“这天要暗下来了,阿奴!”
阿奴弯着腰,扶着他的手臂道:“有清晨,就会有黑夜,而天会复明,只是有人不愿等罢了。”
……
此时除了他们,似乎还有人完全不关心国中局势,也不关心若敖氏也许会真的发生灭族之祸,只是只身带着阿朱踏上了一条出使宋国不知归期的旅程。
眼睁睁地看着若敖子墉命人日夜不停的赶路,阿朱终于看不下去,拉住他道:“逃避只能一时,毕竟人生来无法选择头上的姓氏,而且左尹之死与你无关,你已经尽力了。”
“阿朱,你就当我逃避好了,我只是害怕亲眼看见那一天……偌大的家族如山崩,我没有丝毫可以挽救的余地。”
若敖子墉收回目光,紧紧将阿朱抱在怀里,声音万分肯定的说道:“他们通通都被仇恨蒙蔽了眼,越椒是,他是,她也会的!”
阿朱轻拍着男人的后背。
“莫想了,既然选择了离开,这些就都和我们无关了。”
……
王府。
王诗雨收回震惊的目光,秀丽的面容上写满了失落不信四个宇。
她怎么可能会是一切灾祸的根源?
此时看着女儿黯然的神情,王尹幽幽说道:“其实父亲也不愿这疟邪在城中肆意……”比起仕途,家族,如果连性命都没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连累你这桩婚事耽搁至今,我王氏更是风雨飘摇……”
“父亲,整日为国操劳,外面又疟邪横行,当才要为整个家族保护己身,切莫再为女儿这点小事费神,那就是女儿的罪过了。”对于素未谋面的未婚夫,王诗雨真的没有多少期待,嫁猪嫁狗,就算嫁得若敖子琰这样尊盖一国之君的公侯,身为女子也不过如斯下场。
说来说去。
因为她们只是家族联姻的工具。
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于是摇头道:“父亲莫忧心了,女儿唯今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请来小祝为父亲祝也。只要小祝肯来祝父亲一切平安,渡过危难,女儿已经对着太一神发了誓言,就算终身不嫁也甘愿。”
“幺女……”
王尹作为父亲,听了自然十分感动,拉着她的小手温声道:“其实父亲也不愿你远嫁北地苦寒之地,本想那位此次回都,兴许一番运作,你们就能够有机会留下,可是君威难测……”
王诗雨笑笑摇头,回到院中,望着窗外冬雨笼罩的层台她不禁发起呆来,刚刚淘米水浣洗过的长发,湿淋淋的披在肩头,有着很重的寒气随着发丝侵入身上的绸缎。
她也不觉。
虽然每日遵从巫命,以血画符,王诗雨到不觉得多苦,因为此事得到的好处到不少,比如以发愿为名,她这婚事大抵又可以往后推上一年半载,享受这婚前的无拘无束,只是内心不知为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言的失落,就像当初失恋的时候。
她完全无法理清此刻自己对那个女人的心思,每次听到零星一点消息就会浮想联翩好久,又会担忧好久,而随着知道的越多而越是希望靠近,甚至因为那一日从父亲那里听到她要回城,就每天找各种理由跑到城门附近徘徊。
可惜终究……
突然忆起去年这个时候的城外,她与她送别,只是那时她说的话如今却变成了现实。
她不知该幸还是不幸……
果然无人可以驾驭的了若敖子琰这匹绝世良驹。
她也不例外。
……
“你们这些女人整日只会涂脂抹粉,哪懂当今时局?”
“现在是老天要把她收了!”
“是吗,这与我姐妹何干?”
“哈哈……”
“所以才说你们女人天真!妄想管着这大楚的万万男人,这是女人能干的事吗?这是颠倒乾坤!活该东皇震怒!你们女人,只要管好男人的裤腰带就是你们天大的本事。”男客沾沾自得的数落道。
其他男客也纷纷附和:“天道阴阳有别,唯各行其道,方能太平!”
“姐妹们!”
“大人们的话,你们听懂了吗?!”
“呵呵,裤腰带吗……”女市中,女姬们格格吃笑。
“我们听到了!”
“就是不知道要怎么管,是要我们撕了呢?还是帮大人再勒紧点?”一众女姬狞笑着,挽起袖子,半露胸脯和玉臂,咬着银牙,围扑上那些满嘴酒话的嫖客们。
听着楼里各个角落里,男人女人的淫笑浪语,玉弦终于忍不住咕哝了几句非常不雅的郑地粗语,转动轮椅就要去召集人手。
青儿直接拦住她的去路:“你去哪?!”
“王位都给抢了,还往人身上泼脏水,这是一个堂堂八尺男儿干的事情吗?!”玉弦扎着楚国男子发髻,却皱着清秀的眉头,拍着案头,从心深处到嘴上发出不屑。
望着那座遗世独立的高台,青儿沉默很久,却听她愤愤道:“这些男人才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贪得无厌,我们楼里的女闾都比他们高尚一万倍!”
玉弦脑海中浮现那些恶心的嘴脸,更是朝地上唾了一口唾沫。
“我呸!”
“……”
青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女人真是一点人质的自觉都没有。
目光在四下里转了一圈,眼见女市人头攒动,推着她的轮椅掉头进屋:“回屋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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