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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轰隆!”一声沉闷的雷声在天际炸开,几滴铜钱大的雨点溅落下来,砸起地面许多尘土;雨点猛然收住,乌蒙蒙黑云的均匀铺了满天,风更大了,大雨哗啦啦的随着狂风落了下来,风卷着雨点横着、竖着、斜着狂乱落下,灰茫茫的将万物裹卷其中,街道水流成河,浑浊的水挟着树叶杂物满地打旋,炸雷一个接着一个,震耳欲聋,放眼看去,天与地已经分不开,尽是一片灰暗昏黄的世界。
鳌拜无力的摔倒在太师椅上,而书房中的每一个鳌拜党羽都是面如死灰,象刚死了亲娘老子一般,就连平日里自诩足智多谋、机灵百变的班布尔善也哑口无言了,仅是紧紧的抓住座椅扶手就象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见内心极不平静。坐满各级官员的诺大书房中,仅剩下窗外的风雨声和兵部侍郎塞本得结结巴巴的报告声,“丰、丰台驻军除了没有按相爷的吩咐进城接管城防外,鄂莫克图也没有露面,可能已经遭了毒手。天津那一路人马也没有出现在城外,根据我们最后收到消息,他们应该在廊坊就地驻扎了……。”
“堪斡尔那一万五千绿营兵呢?有没有动静?”鳌拜沙哑着嗓子问道,声音中充满紧张,也带着一丝无奈的绝望。塞本得低下头,喃喃道“没他们的消息,现在北京的内外九城都已经关闭和戒严,我们的探马被拦在城外进不来。”
“堪斡尔性格莽撞而且冲动,估计也凶多吉少了。”鳌拜痛苦的闭上眼睛,三路援军都被康熙和孝庄化为无形,可见康熙和孝庄已经准备得无比充分,现在北京城里康熙的兵力已经占了彻底的上风,这场政变才刚刚开始,自己就注定是失败的局面。见鳌拜沮丧如此,班布尔善忙说道“相爷,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下面该怎么做,你老要拿一个主意啊。”
“是啊,是啊,相爷,你拿主意吧,我们是该怎么做?”鳌拜的其他党羽也是眼巴巴的盯着了鳌拜,指望他拿出决断。而鳌拜握紧了双拳,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却不知所措,倒是班布尔善又说道“相爷,班某不才,为相爷寻思上、中、下三策,供相爷裁断。”
“快快说来,时间不多了。”鳌拜焦急的问道,而此刻屋角的镏金座钟指针已经指到辰时三刻,距离鳌拜一党约定动手的巳时二刻已经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班布尔善飞快说道“班某的下策,是相爷立即放弃擒拿废除康熙的计划,到紫禁城负荆请罪,相爷为我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也许康熙会看在这情分上饶相爷不死。”
“此策不妥,说另外两策。”鳌拜坚决摇头,先不说向康熙投降能不能获得原谅,就是让鳌拜向毛头小子康熙低头一条,鳌拜就无法接受。班布尔善也知道鳌拜这狗熊脾气,便又说道“中策,相爷的大事按原计划进行,讷莫控制着大半个紫禁城,吴格赛他们控制着九门的三分之一,相爷在城里也还有五千城管营,只要动作够快,赶在城外的康熙军队做出反应之前决出胜负,鱼死网破还未可知。”
鳌拜稍一盘算,发现班布尔善这手虽然有理,但太过冒险,毕竟北京城里康熙的军队还占优势,硬拼鳌拜这边落了绝对下风,所以鳌拜还是迟疑着问道“班先生,那你的上策又是如何?”
“相爷立即带着我们撤出北京,到南方重整旗鼓!”班布尔善咬着牙飞快说道“兵部尚书王宏祚不过是傀儡,调动天下绿营兵的大印一直掌握在相爷手里,相爷只要带着这颗大印和上书房大印逃出北京,便可调动全国的绿营兵卷土重来,全国各地的领兵将领大都是相爷用出来的旧人,相爷的命令,他们不敢不听!而且相爷还有三藩可做策应,只要许以厚利封土,不难笼络他们,这样一来,相爷至少有八成的胜算!”
“班布先生妙计,相爷,带我们出京吧。”在场的鳌拜党羽纷纷鼓噪起来,这些人都已经被康熙和孝庄的雷霆手段吓破了胆,对在北京城里动手成功与否则持悲观态度,自然盼望鳌拜带他们逃出北京。但鳌拜却考虑得比他们长远,沉吟道“此策虽妙,只是这样一来,势必又将是烽火齐天,生灵涂炭。”
“相爷,无毒不丈夫!一将功成万骨枯,妇人之仁,只会自取其祸!”同样上了康熙必杀黑名单的班布尔善赶紧劝道“相爷,不能再犹豫了,我们做出反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鳌拜的一干党羽群起附和,七嘴八舌的要求鳌拜接受班布尔善的上策,可惜鳌拜的弟弟穆里玛因为摔断了腿还在家里养伤,否则他的武艺虽然不高,嗓门却可以和窗外的雷声相媲美,那可就更热闹了。
“你们不要吵了,听老夫说几句。”鳌拜摆手让众人安静下去,鳌拜沉声说道“不错,班布先生的上策很神妙,京畿外省有的是我鳌拜的旧部,老夫拿着兵部大印出去,随便打一个清君侧的旗号,他们也不敢不听我的命令——但,你们不要忘了,老夫是满人,你们也全是满人!”
“轰隆——!”又是一个惊雷在距离鳌拜书房很近的地方炸响,雷声过后,书房中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声音,只剩下鳌拜发自肺腑的悲秋话语,“我们满人有多少?满打满算不过一百多万,汉人又有多少?我们满人处在汉人中间,就象是一把胡椒面洒进大海里,能够坐稳江山,除了汉人的自相残杀和大量的汉奸支持外,更多的只能说是邀天之幸。如果我们满人再闹内讧,那不要说坐稳江山了,能不能退回关外自保还是一个问题!老夫到外地去组织军队攻打北京不难,但那就是率先挑起满人内斗,挑起满人自相残杀,上不容于天地,下对不起满人的列祖列宗,鳌拜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他们?”
“你们也一样,你们挑起了满人自相残杀,将来有何颜面去见你们的先祖?”鳌拜指着满屋的党羽问道,而被他指到的人全都羞愧的低下了头,不敢面对鳌拜的指责,仅有班布尔善在心中嘀咕,“妇人之仁。”
“老夫不出北京,但不代表老夫束手就擒,眼下的局势已是箭在弦上,老夫不得不发。”鳌拜咬牙道“老夫决定了,采用班布先生的中策,照原计划行事!但擒拿康熙一事,由老夫亲自执行,老夫就不相信,凭老夫这一身功夫,会收拾不了康熙身边的几个小侍卫!”
“相爷,大事不好了!”鳌拜话音刚落,书房门外就传来鳌拜亲兵队长歪虎张皇的叫喊声,紧接着,鳌拜的书房门被用力撞开,歪虎带着满身的雨水直冲进来,跪在鳌拜面前带着哭音禀报道“相爷,我们家外面忽然来了大批的军队,将我们家前后左右重重包围,还押着穆里玛大人、吴格塞大人和阿思哈大人,说是奉旨来拿你下狱!”
“什么?”歪虎话还没有说完,满屋的鳌拜党羽都已经跳了起来,一个个脸上早没了半点血色。而鳌拜满脸的横肉早已立了起来,冷笑道“好啊,竟然比老夫动手还快!都来那些军队?康熙来了没有?”
“善扑营、前锋营、步军统领衙门和御前侍卫都来了,康熙亲自带队。”歪虎擦着雨水和汗水答道。鳌拜冷冷一笑,“康小麻子亲自带队,果然够胆子!也好,让这小麻子见识一下老夫的武艺!去把老夫的双刀和金丝甲拿来,老夫亲自去会会那小麻子!”
……
天上的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大雨瓢泼,狂风卷着蚕豆大的雨点倾泄,打在身上砸得人隐隐生疼,地面上来不及流走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脚背,全副武装的鳌拜带着四百同样身着甲胄的亲兵,顶着暴雨踏着积水大步走向自家大门,虽说康熙的突然发难打乱了鳌拜的布置,将鳌拜与军队隔离开来,但久经战场的鳌拜仍然毫无惧色,一双铜铃眼瞪得浑圆,死死的盯住前方。而班布尔善和泰必图等人早吓得连脚步都难以迈动,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倘着,不时还有人摔倒在雨水中。
鳌拜到得自家大门前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雨幕中那一片明黄色——明黄色的皇帝鸾驾,身着九爪金龙袍的康熙则站在龙辇上,麻脸上一双金鱼眼目光灼灼,也在死死盯着鳌拜。在康熙的左右各有两骑,是前锋营统领佟国维、善扑营统领魏东亭、九门提督吴六一和御前侍卫副总管孙殿臣,还有无边无岸的旗兵绿营,一个个手执刀枪,面色刚毅,铁铸一般立于狂风暴雨中。按跪在最前面的,则是鳌拜的亲弟弟穆里玛和鳌拜安步军统领衙门的吴格塞和阿思哈。
君臣俩眼瞪眼的对视了许久,康熙忽然稍一偏头,旁边魏东亭立即将一个物件抛到鳌拜面前,那物件在浑浊的雨水里滚了几滚,立即染出一片血红,待落定时,鳌拜顿时认出,原来那物件竟是他的干儿子、御前侍卫总管讷莫的人头!恰在此时,一个炸雷又在天空划过,沉重的击在乌黑的云层上,也击在鳌拜滴血的心上——鳌拜姓瓜尔佳,不姓爱新觉罗,他念旧。
“鳌拜,你可知罪!”康熙的声音穿过雨幕,混合着雨声和雷声传到鳌拜耳中。
鳌拜昂起头,双手紧握各重六十三斤的钢刀,洪亮的声音盖过了风雨,“老夫自幼从军,身经七十余战,进燕京、略山东、击叛镇襄、征湖广、至安陆、攻灭李自成!进征四川,斩张献忠於阵、下遵义、夔州、茂州诸郡县!战功显赫,当世无双!何罪之有?”说到这,鳌拜稍一停顿,用更大的声音问道“倒是皇上你,继先帝坐领天下,受老夫辅政之恩,为何无故领兵围攻大臣府邸,你是想鸟尽弓藏吗?”
鳌拜的累累战功放在那里,说的话也掷地有声,说得康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几乎无言可对。不过康熙很快调整好心态,又叫道“非朕鸟尽弓藏,而是你有欺君之罪!你结党营私,妒功害能,擅杀辅政大臣苏克萨哈,乱施政令,圈地乱民,竟还圈皇庄之地!调兵进京,图谋不轨,十恶不赦!”
“得了吧,我的皇上!”鳌拜哈哈大笑起来,咆哮道“老夫圈地,全为八旗子弟营生着想,老夫若是为了自身,那老夫统领的镶黄旗,所圈之地为何没有上三旗任何一旗的一半之多?倒是皇上你,你的皇庄就有一千零七十八处、占良田三万五千七百七十二顷之多!老夫几次请旨发皇庄于旗人子弟营生都被驳回,这才有强圈皇庄土地分于八旗之事,这皇上又如何解释?”
“死到临头,还在狡辩?”康熙脸上又是一红,恼怒的一挥手喝道“将此獠拿下!”
“杀!”康熙的左右两翼各有一支百人队杀出,嘶吼着扑向鳌拜。而鳌拜自知死到临头却不肯束手就擒,反而扬头高呼道“先皇在上,瓜尔佳氏的列祖列宗英灵做证,我鳌拜今天受情势所迫,只能向我满人大开杀戒了!”
鳌拜虎吼中,两侧清军已经杀到,鳌拜也不躲闪,双手举刀原地旋转一圈,冲到两侧的清军士兵立即倒下五六人,全都是拦腰被鳌拜斩断,突突冒出的鲜血,瞬时染红了鳌拜脚下的大片雨水。鳌拜略一侧身再一声虎吼,双刀齐下右面斩下,右面的十余名清军士兵立即刀断枪折远远抛出,不是当场毙命就是筋骨断者,鳌拜就势转身跃起,双刀齐向劈下,恰有当其刀锋者,竟被从头至胯齐齐劈作两半,余者或是被刀锋带到肚破肠流,或是被卸肩去膀,死得凄惨无比。
“皇上,鳌拜这老贼武艺精湛无比,单打独斗无一人是他对手。”魏东亭向康熙进言道“要想擒杀此贼,需要更多的军队围攻耗其气力,再用点伍先生临走时教给奴才的小手段方可奏效。”
“这里有的是军队。”康熙瞟一眼魏东亭,淡淡的说道“事情就交给你了,随你支使和安排。干漂亮些,朕升迁你也有底气。”
“奴才遵旨。”魏东亭欢天喜地的答应一声,将犟驴子和穆子煦死党叫到面前,低声嘀咕了几句,待他们领命离去后。魏东亭才向九门提督吴六一说道“吴大人,请你立即加派两个营上去,别指望那两百人能拿下鳌拜。”吴六一点点头,向下嘱咐一声,队伍中立即奔出两个营,加入了擒拿鳌拜的战场。同时魏东亭指挥军队簇拥着康熙向后撤退,给军队腾出战斗的场地,好在鳌拜家大门口有很大一块空旷场地——原是给来访的宾客和下属停马车或者轿子所用的,倒也够军队集体作战施展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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