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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马爱国告诉马二火,昨天他来送酒时,为了一句话不得体,媳妇闹起来将一只茶杯摔了。马爱国当时狠揍了她一顿,将她的腿都打破了。马爱国打媳妇的腿,主要是怕她回娘家告状。她那大哥蛮横得很,发起横来谁都敢打。马爱国在他面前像乖孙子一样。马爱国的媳妇挨打后,不哭也不闹,钻进被窝里蒙头大睡。天亮后醒来,他才发现媳妇不见了。
马二火边听边想,很庆幸自己昨天没有将媳妇打坏,不然她扔下三个孩子一跑,可就苦了自己。
马二火就责怪马爱国“你打人就像杀猪一样不知轻重。”
马爱国说“我也没料到她这么阴险,来这么一手。我估计她可能是跑回家去了。”
马二火记起昨夜在路上碰到的那个人影“我昨夜碰到一个鬼魂了。若是从你家出来的,那你媳妇可能已寻短见了。”
马爱国说“你别吓我,腊时腊月的。真那样,她大哥不会让我活过年三十的。”
马二火说“那你快去找呀!”
马爱国说“我能去她娘家?那不是送肉上砧?兄弟,你帮我一把,去她家探个虚实。”
马二火说“这大雪,走十几里山路,给十块钱我也不干。”
马爱国说“我给十块钱,再加一瓶酒。”
马二火说“行是行,可我不要赵支书家的那一瓶。另外,我去你岳父家总不能空手呀,你得办点礼物。”
马爱国说“这些我都准备好了。”
他从提包里拿出一大块肉,说是送给他岳父的。又拿出一瓶酒给马二火。马二火见果然不是被他掺了水的那瓶酒,就收下了。马爱国又给他十块钱,催他快点动身。
马二火提上那块肉,装作出门。走到马爱国看不见的地方,他折身转了一弯,将那块肉送回家,这才真的上路。
马二火赶到马爱国的岳父家时,正赶上他家吃早饭。马爱国的媳妇出嫁时,是他带头来抬嫁妆,后来生儿子了,又是他来报喜,所以大家都熟悉。一见他进门,马爱国的大舅子连忙起来招呼,见他没吃早饭,就让女人弄两个菜,再上点酒。
马二火在路上就盘算好了,也要从这家弄点辛苦费回去。听到问他这么早冒雪起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马二火看出马爱国的媳妇没有回来,就先说了老大一通,自己家如何被超生款罚苦了,连一两过年的酒肉都没有,他原打算今天到镇上去想办法挣点钱回来,没想到碰上一桩重要的事,就赶快丢下别的,跑来报信,马爱国的大舅子忙催问是什么事这重要,害你跑了十几里山路,还是一大早冒着雪的。马二火吞吞吐吐说这事不好张口,马爱国的大舅子催了几次,见他不说,明白了他的心思,就掏了两块钱给他。马二火不肯接,说马爱国送了我二十块钱外加两瓶酒,我还觉吃亏呢。马爱国的大舅子换了一张伍块的钱票子给他。马二火就将马爱国的媳妇如何被打后,昨天夜里突然失踪的事说了一遍。
马爱国的大舅子当即变了脸,将准备给马二火喝的半斤酒,一口气灌进嘴里后,去墙角取了一条紫檀木扁担,出门去吆喝住在附近的几个兄弟。
转眼间,几个操家伙的男人,杀气满脸地在屋里聚齐了。
马二火一见这架势有些慌,他怕为了自己贪那几块钱,而送了马爱国的性命,便有意慢慢地吃,想多给马爱国留点时间去找媳妇,只要人找回来了,别的无非多在她娘家的人面前说些好话,办两桌酒席赔个不是,也就可以过去。
一伙人上路了。
走了个把时辰,来到马爱国家门口。
屋里没有动静,大家满屋找没找着,后来发现后门开着,地上有一行新脚印,便都涌出后门,顺着脚印向前追去。
马爱国没命地逃,好几次他想钻进别人屋里躲起来,人家都拦在门口不让进,打拱作揖求他作好事,让他们家过个安稳年。
马爱国被追得满村乱窜。马二火在后面急坏了,心想这一回若将马爱国打死了还好了结,假如打了个半残废,那他日后不就纠缠自己一辈子?
马爱国眼见自己走投无路了,忽然心生一计,他转变方向,径直向赵支书家跑去。
雪依然在下。
李春玉见远远的雪雾中有几个人向她家走来,起初以为是儿子他们回家吃团圆饭,走近了才看清是村里几个干部的媳妇。
她们几个是来探信的,问李春玉知不知她们丈夫的消息。李春玉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不知怎么说好。她心里也惦着丈夫,便脱口说了一句“这大的雪恐怕交通会阻断的。”
副村长的媳妇忍不住抱怨“都怪赵支书,都腊月黑了,还将人往外撵。”
李春玉说“赵支书只说和马村长一起去讨债,没说要别人出门,是别人自己要出去的嘛!”
副村长的媳妇说“可赵支书也在会上说了,其他人若有事要出去,也可以自己决定。这可是一记软鞭子哟!”
李春玉听出她们并不知道自己丈夫出门的真相,就放心地说“谁叫他男人当村干部呢?领干部补贴时你怎么不埋怨?陪客人吃香喝辣的时候你怎么不怪老赵?”
副支书的媳妇立即出面圆场“谁叫男人们是村干部呢?”
另外几位也附和“是呀,当干部的该享福时就享福,该吃苦时就得吃苦。”
副村长的媳妇见自己说露了嘴,忙补救,说“李大姐别见怪,男人一不在我就没了主心骨,瞎说瞎做,你可别往心上去。”
李春玉马上一笑,说“难怪人家说你是蚂蝗,老搭在别人身上。”
大家说笑一阵后,副支书的媳妇说“干部们都不在家,有什么事,李大姐要帮我们担当一些。”
李春玉说“大过年的,有什么事!你们家若是酒肉吃不完,请我去帮忙,我一定不推辞。”
副支书的媳妇说“我总觉得今年情况特别,赵支书不在家,我看还是派人去镇委会说一下。”
李春玉说“人家就不过年,派个工作组来村里压阵?放心,这大雪杀人放火的强盗都不会出门。”
这时,门外有人叫了一声“奶奶!”
跟着一个小男孩蹦进门来,李春玉忙上去抱住小男孩直叫“阳阳!阳阳!你让奶奶把心想瘪了!”
门外又走进一男一女,两个人约了似的,一齐叫了声“妈妈!”
见李春玉的儿子、儿媳妇和孙子回来了,大家就起身告辞。
儿子放下行李就对李春玉说“妈,快点弄吃的,我们要赶最后一趟车回去呢!”
李春玉说“都准备好了,热一热就成。”
儿子又问“我父呢?”
李春玉说“村里经济困难,干部、民办教师和五保户的补助都没发,要过年了,讨债的人又多,你父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出门去躲几天。”
儿子说“这大年纪了,还吃这个苦,干脆退了算了,跟我们到城里去住。”
李春玉说“没办法。你父年年说不干,可大家回回要选他。也不知苦差要干到哪一年。”
说着话,儿子偷偷塞给李春玉二百块钱。李春玉正要说什么,儿子示意叫她别声张。
过了一会儿子对媳妇说“你平时总说娘家的菜做得好,今天你就帮帮妈的忙,也好让妈学一学你的手艺。”
媳妇一瞪眼说“你怕我走了这远的山路还没累够!”说着,还是进了厨房。
李春玉赶忙也进去了。
刚将灶火烧着,外面一声叫喊“赵支书,李大姐,赶快救我一命!”
李春玉慌忙钻出厨房,只见马爱国神色慌张地闯进屋来,结结巴巴地说“快把我藏起来,他们要打死我。”
李春玉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嚷“进了这家!”“我们进去搜!”她不及细想,忙将马爱国推进房里,取一把锁,将门锁上。
刚锁好门,就听见儿子在大门口说“你们要干什么?拿刀舞棍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马爱国的大舅说“我们找马爱国要人。你将他交出来,一切与你们无关。”
李春玉的儿子说“你们是哪里人?马爱国是欠你们的人命债,还是银钱帐?总得说出个理来。”
马爱国的大舅子说了马爱国毒打自己媳妇,致使她失踪的经过。李春玉的儿子听后,便让开门,放他们进来捉人。几条大汉一拥而入,李春玉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马爱国的大舅子搜了几间屋,见没人,就朝李春玉要钥匙,他们就要砸门了。这话将李春玉的儿子说火了,他说,你们若碰一下我家的东西,我叫我们吃不了兜着走。马爱国的大舅子见李春玉的儿子像个城里的干部,就软了些,嘴里仍说“我妹妹突然失踪,若是被这狗杂种谋害了,你们这样做,就是包庇凶手,也是要犯法的。”
马爱国在里屋听了这话,忍不住叫起来,说“我没杀你妹妹!是她自己偷偷跑了的。”
马爱国的大舅子听到马爱国说话,立即来了精神,说“狗杂种!你出来,别像根毛样躲在别人胯里。”
马爱国说“这是我们赵支书家,你真有狠,就砸了门进来抓我。”
李春玉这时说“马爱国,你少说一句好不好,你再说我就要开门了。”
马爱国立刻不吱声了。
马爱国的大舅子回头打量了一下李春玉和她儿子,说“赵支书真住这儿?他不是住对面那垸里么?”
李春玉说“这是我家今年做的新屋。”
马爱国的大舅子说“这样更好,今天这事可以一齐了了。”
李春玉说“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知道你妹妹躲在哪里,今天早晨她来我这打过招呼,说免得让村干部着急。她让我谁也别告诉,她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阵。”
马爱国的大舅子怔怔地说“你可别说话哄人!”
李春玉说“我说话代表组织。干部们都不在家,我能瞎说么?”
马爱国的大舅子挥起檀木扁担,朝雪地堆猛砸,溅起许多雪团,飞得老高。走了几步,他猛地回头喊“马爱国,正月初一你若不带她回来拜年,我就一把火将你的几间烂房子烧了。”
一伙人走后,李春玉将马爱国放出来。
马爱国一出来就问李春玉,他媳妇躲在哪儿。李春玉说她并不知道,她这是缓兵之计,是为他争取点时间。马爱国不相信,赖着追问。李春玉火了,说,你还不抓紧时间去找,不然,再闹起来,我可再无法救你了。
马爱国见李春玉真的不知道,只得离去。
一直在外面不远处看动静的马二火,见没闹出什么大事,也从另一条路上回去了。
儿子看看手表,眉头皱了几下。
李春玉忙过去问儿子是不是有急事要办。儿子说他们这一闹,将时间耽搁了,等吃了饭,恐怕就赶不上车了。李春玉说那就随便请餐饭算了。儿子不同意,说未必她家的年比我家的年大些,我定要吃了团圆饭再走。他趁媳妇不注意,将她取下来放在桌上的手表,往后拨了一个小时,随后又将屋里所有的钟表都往后拨了一个小时。李春玉想说一句话,终没说出口,她叹了一下气,又回到厨房里忙碌开了。
儿媳将锅里的鸡块翻了几下,说“都说村支书是土皇帝,能一手遮天,怎么父这点用也没有,让人到家里来大闹天宫?”
李春玉说“这还算好的,直来直去,闹几下算了,就怕碰上癞皮的,跑到屋里装死装活不走,又不能拖又不能打,只能说些软话和硬话。你父在家还能镇往,可有些人总是趁你父不在家时,找上门来闹。过阳历年时,你父到县里开会去了,对面垸的瞎子马二奶,说村里不该让她的儿媳妇结了扎,领着三个孙女上门来缠了三天,吃喝睡都在家里,我什么也不说,由她们去。到第四天,马二奶才领着孙女回去。”
儿媳说“我没碰上,若让我碰上,就烧一锅开水淋他们。”
李春玉说“乡下不比城里,好多事不能按政策来。现在的情况不比以前,干部和群众的关系比以前复杂多了。”
二人忙了一阵。菜都做好了。
李春玉将堂屋桌子收拾好,摆上筷子、汤匙、酒杯,然后将菜都端上去,一边端一边数,共有三十碗菜,桌上放不下,就叠起来。
李春玉拿出一竿鞭炮,正在教孙子阳阳怎么放,一团雪球飞进来,差一点就掉在桌子上,随着有人在外面大叫“姓赵的,你害得我一家过不得年,你这年也别想顺顺当当地过了。”
马二火看到马爱国平安无事后,就从小路走到自己家的后门,听到屋里几个孩子哭成一团,他有些慌,顾不上什么,一脚踹开后门。
大女儿见他回来,哭着叫“父,二千她……!”
马二火从被窝里抱起三女儿一看,四肢凉冰冰的,好在还有一口热气。他问大女儿“你妈呢?”
大女儿说“她上表姨家借钱去了。”
马二火问大女儿,二千怎么一下子就成这样了。大女儿说她妈刚走了不一会儿,二千就开始抽筋,她和妹妹两人都按不住。马二火抱起二千,同时吩咐大女儿和二女儿自己穿了衣服起来,正要走,二女儿说她头好昏。马二火伸手一摸她的额头,果然很烫。他一犹豫,从口袋里抠出两颗水果糖递给二女儿,要她放乖些,等妈回来,煮肉她吃。大女儿见了水果糖嘴馋起来,也说头昏。马二火已经没有水果糖了。他知道大女儿在装样子,就踢了她一脚,骂道,你怕是屁股痒啵。
外面雪小了,风却大起来。
半路上,马二火碰见媳妇,二人轮流抱着三女儿,往村外的赤脚医生家跑去。
媳妇边跑边说了去郑东红家借钱的情形
马二火被马爱国叫走后,她又迷糊一阵,醒来时,见天色不早,也没顾上张罗三个孩子,洗了一把脸就往郑东红家跑。
她听到屋里有人声和搓麻将的声音,可敲了半天门才将门敲开。开门的是郑东红的儿子,郑东红见了她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是来抓赌的呢。陪她玩牌的是村里几个在外做生意发了财的人。他们说,我说了公安局的人也怕冷,也要过年,不会出来的。说着他们就结上一盘的帐。她看到郑东红掏出二十块钱,加上另外两个人的,赢家一下子进了六十块钱。
坐了半天,郑东红只顾打牌,不问她来做什么。她起身满屋转了转,见梁上挂满了腊鱼腊肉,里屋的柜子上放着一架彩色电视机,正放着黄梅戏《女驸马》。她平时最爱看黄梅戏,可今天心里有事静不下来,她只看了两眼,又转到麻将桌旁。
又等了一阵,郑东红赢了一盘,进了三十块钱,心情好了些,扭头问她来有什么事。她也顾不上人多,赶忙说了借钱的事。
一听说借钱,郑东红就不高兴,说你们连过年费都挣不回来,干吗要那么拼命地往外屙孩子,过去你家的日子并不比我家差多少,你表哥上门多次,做工作,要你别生第三胎,你偏不听话,要生,躲了半年,田地都荒了,结果落个人财两空。
她立即接着说,千怪万怪,只怪我走错一步棋,不该没听表哥的话,只要表姐帮我这一回,日后表哥表姐要我结扎我不上环,要我上环我不结扎。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郑东红见状就起身离桌,将她叫到房里问话。她就说了赵庆生如何要讨债将她的事。郑东红叹口气说,我没想到你遭了这大的孽,可你不该听李春玉的话,你该去告赵庆生。她答应过了年就去告赵庆生。
郑东红说我可以借你二十块钱,但你要马二火替我出口气,李春玉仗着她是支书娘子,大事小事总是欺负我踩我,我早就想找机会出出这口气,正好这几天赵支书不在家,昨天,她家过年的猪没杀死跑了,今天她家吃团圆饭时,再去闹一下,那样我才能过个快活年。
她咬了咬牙,先应下来,将钱拿到手。
出门时,郑东红在后面叮嘱,要马二火别露了馅,让李春玉察觉出来是她指使的。她连声应着,脚下跑得比兔子还快。
听了媳妇的叙述,马二火说“干部家的闹矛盾,还想将我当枪使?别想得太好了!”
他们抱起二千跑到赤脚医生家。赤脚医生却不在。他昨天下午就去别人家打麻将,到现在也没归家。
马二火让媳妇抱着二千回家去等,自己从田畈中间抄小路去找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赶到马二火家,摸了二千的脉,听了听二千的心肺,然后赶紧给她打了一针,又取了些药给她服。过了一会,二千的身子缓过来了。接着,又回头替马二火的二姑娘看病。
看完病,取了药给马二火,让他给二女儿喂了。他说,幸喜他总将药箱带在身边,若再烧一阵,也开始抽筋了,就很危险。
二女儿吃完药,出了一身汗睡着了。
马二火记起大女儿,就问媳妇大女儿哪里去了。媳妇说,她进屋时,见大女儿正在打二女儿,她问为什么,二女儿说大女儿找她要水果糖她不给,大女儿就打她。媳妇气不过,把她锁在那间空屋里。马二火赶紧开了那屋,大女儿正缩在墙角里,嘴冻乌了,身上直打哆嗦。马二火给大女儿喂了两碗开水,她才缓过劲来。赤脚医生又给一片药她吃了。
赤脚医生看了看,摇摇头。又说,你这屋拆了楼板,像个冰窖,大人也会冻病的。
赤脚医生走后,媳妇忽然大哭起来。她说“你看,这个家怎么过呀!”
媳妇一哭,马二火也动了心。他想来想去,千头万绪归结到一点,都怪赵支书不该罚他的款。
马二火想,赵支书弄得我这般难过,我未必还不能让他过一回不愉快的年?他拿出扣下来的那瓶酒,一口气喝下半瓶,然后跌跌撞撞地出了门。
马二火一路喊着“姓赵的,你害得我一家过不好年,你好狠心啦!”
李春玉从家里出来,见是马二火,便说“你不是不知道,老赵出差未回来,有事你就跟我说。”
马二火说“跟你说有屁用……”
他边说边走上台阶,去推那扇大门。
李春玉急了,说“马二火,你不能进去,我家正在吃团圆饭。”
马二火说“我家不团圆,你也别想团圆。”
有几个男人上来拉马二火,他手一甩,就将他们甩开了。
李春玉这时顾不了许多,上去一把抱往马二火的腰,并大声说“又不是老赵一个人当干部。还有马村长呢。行政上的事都是马村长当的家,你怎么不上他家去闹?”
大门忽地打开了。李春玉的儿子出现在门里。
儿子说“妈,你放他进来,今天吃饭人少,正嫌不热闹呢!”
马二火朝里走了几步,见李春玉的儿媳一身城里打扮,端坐在桌子旁边,舞着一支很长很长的烟,不禁一愣。他后退几步,回到门边,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说“我就坐在这儿!我才不进你们的屋呢。”
这时,李春玉的儿媳拿一只茶杯,看也不看,就将里面滚烫的茶水往门口泼去。马二火连忙一偏头,一股热流贴着脸飞了过去,在雪地里烫了大大小小的一行黑窟窿。
李春玉冲着屋里叫“伢儿,别这样!和他讲理。”
儿子说“妈,这不是村部,你别管!”说着,他又叫“阳阳,拿鞭炮来。放鞭炮过年,吃年饭。”
李春玉的儿子提着鞭炮,跟在马二火身后燃放,一直将马二火撵出院子。
李春玉和儿子关了大门,正要上桌,发现阳阳没进来,吃团圆饭时,鞭炮放了,门关了后,直到吃完饭才能打开,不然,第二年财喜不利。阳阳没进来,只得再次开了门。
李春玉开开门,见阳阳正在雪地里拾那没有燃的单个鞭炮,就唤他进屋。阳阳应了一声,正准备往回走,马二火从院子外面闯进来,一把捉住阳阳就往外跑。
马二火一边拖一边大笑着叫喊“姓赵的,你害了我们家,我杀了你的孙子,这笔帐我可是赚了。”
李春玉的儿子、儿媳闻讯从屋里赶出来,正要往前扑,马二火威胁说“谁敢拢来,我就一爪掐死他。”说着,他用手在阳阳脖子上比试了一下。
李春玉的儿媳慌忙说“别这样,我们不过去。”
马二火将阳阳拖进一只牛栏,他说,谁敢往里冲,他就一把火将牛栏烧了。
马二火进了牛栏后就没有动静,只有阳阳在一声声叫着“爸爸!妈妈!奶奶!”
李春玉和儿子、儿媳急得团团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们大声许诺给钱给物等等,牛栏里的马二火一声也不吭。
早有人将此事报告了郑东红。
郑东红一听急了,忙散了牌局往这边赶。她怕万一真闹出人命来,一追查,自己非进牢房不可。她让人上马二火家约了马二火的媳妇,在路上会齐了,一起往李春玉家跑去。
她俩到时,马爱国也闻讯赶到了。
郑东红和马二火的媳妇一声声唤,却得不到半声回答。
马爱国起了疑心,说“这狗日的,该不是喝醉了酒睡着了吧?”
李春玉的儿子听了,马上大声问“阳阳,看你的马叔叔在干什么?”
阳阳在牛栏里回答“他用手死死蒙着我的眼睛,我看不见。”
马爱国要拢去看,大家不让,怕万一马二火没睡着,真的放火,就不好办。
马爱国就回头问马二火的媳妇,这事的起因。
马二火媳妇就将家里的情况说了。但她没说郑东红说的那些话。
马爱国说“李大姐,你就作个主,将那些东西还给马二火吧,大过年的,家里空空如也,谁心里都不好受。”
李春玉说“支部的人又没死绝,我当不了这个家。”
郑东红说“李大姐,你就当一回家吧。赵支书若在家,肯定也会这样做。”
李春玉叹口气说“也只有这样了。回头别人说我私心重,就算我私心重。村部的钥匙在我房里,你们安排几个人帮他将东西抬回去。”
郑东红一招呼,看热闹的男人就去了二十几个。
马爱国没去,他趁人不注意,溜到牛栏门口,探头望了望。回来时,他说“狗日的,还真睡着了,嘴里的涎流出尺多长。”
马爱国问马二火的媳妇,平时马二火睡着了,她怎样调度他,马二火的媳妇说,我摸他的脸,他身子就软了,要他怎样的姿式他就怎样。
马爱国悄悄走进牛栏。用手在马二火脸上摸了两把,箍着阳阳的那双手,果然一掰就开了。
在马二火怀中憋了多时的阳阳,一下蹦起来,往牛栏外面撒腿跑去,一下子扎进李春玉儿媳的怀里。
李春玉见到阳阳,眼泪就流出来。
马二火惊醒,见是马爱国使的坏,大骂“马爱国,你拍什么马屁?你当面做人,背后做鬼!你故意将赵支书家过年的猪不杀死,想报扒你父亲的坟的仇!”
马爱国站在牛栏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好,低头愣了半天,才说了句“李大姐,我不是人,我不该这么卑鄙地下你家的黑手。”
李春玉心里很恼火,本想痛骂几句,但见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她装着大度地说“杀猪放了生,哪个屠夫都会遇到!没什么了不起,赵支书不信这个迷信,我也不信,我一家都不信。马爱国你知错了就行,别往心里去。”
马爱国很感激,当即表示他无论如何也要将那头猪找回来。李春玉要他先别找猪,还是先找人,媳妇跑了是大事。马爱国抬头扫了大家一眼,赶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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