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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并无意追究太多,于此时立身朝周屈拱手相请道:“愿闻先生高见。”

周七娘荐之周屈,道周屈有驭胡之策,萧宁心下明了将来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事,如今她已然防范其中,若是旁人有办法能绝后患,岂能不听之。

“殿下愿意听之,在下且论之。”周屈自明了。这是周七娘为他争来的一个机会,若是能把握好这个机会,必能平步青云。

各人之道,未必相同,周屈内心是期待的,亦知凡事不能强求。

“胡人犯北境多年,大兴几百年来一直深受其扰,百姓深受其害。胡人分裂,当年也有大兴朝那位范胡将军之功,若不是他以离间计,挑起胡人相争,这些年来胡人内部争斗不休,今日之北境,会比现在更难上十倍百倍。”周屈道起过往,萧宁亦明了,毕竟离间之计,萧宁何尝不是用得得心应手。

周屈见萧宁听得认真,对大兴朝的那一段历史怕是也了如指掌的。

“依在下所见,以武力战胡人,胡人之强大,比之我大昌新建,百废待兴,多年战乱,百姓难以休养生息,苦之久矣,非长远之计。”周屈道明大昌的情况,说来说去亦是一句话,希望大昌不要妄动兵戈。

萧宁意示周屈继续说下去,重头戏在后头,现在才刚开始!

周屈正色以对,“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昌纵无起兵之心,胡人却不然。多年来一直都是胡人对中原之地虎视眈眈,几次三番欲南下,多年来北境得安,不知多少将士战死沙场。

“我朝愿意休养生息,不与胡人动兵,但若胡人得以休养生息,缓回一口气,其必兴兵南下。

“早前殿下擒拿住了西胡的汗王又纵之,不过是想让西胡争权夺利,不得安宁,自然也就没有心思考虑如何兴兵南下。”

萧宁当实确实有那么一个打算,事实至今亦证明,萧宁这个主意不错,挺有用的。

周屈再一次正色,“然殿下亦明了,此计不过为大昌拖得三年五载的时间,西胡定会分出胜负,而胜的那个人,殿下亦明了,那会是大昌的心腹大患。是以,萧宁已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举兵与胡人对抗。”

“不错,这是下策。却不得不备之。”战事不会因为他们不想打,不乐意再起战事而能够停止。

人的野心永远都驱使着人发起战争,争权夺利,亦或是为美色荣华而战。

萧宁愿意止兵,却也明了,若想让这个国家真正安乐太平,她手里更要握着最强悍的军队。那不仅仅是大昌立足于世的根本,还是萧宁立足于世的根本。

“殿下仁慈之心,天下百姓皆感激涕零。”周屈起身与萧宁行以大礼,看得出来萧宁无意挑起战事,比起行军打仗的事,她更乐意与民休息。

“先生行此大礼,倒是叫我甚为愧疚。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岂敢受先生如此大礼。”萧宁想让这个天下好,也愿意倾尽所有达到这个目的,这一切不单纯是为了这个天下,也是为了她自己。

她想要造就的世道,若要如愿以偿,就须得要这天下太平,若想天下太平,便当以民为重。

周屈眼中流露出了惊奇,为萧宁的仁厚,亦为萧宁的理智。

上位者最忌的就是不知道何当为之,亦不知何当不为之。

萧家轻易得了天下,多少人都在观望,亦是想知道,最后的萧家能不能坐稳这个天下江山。

周屈原本也有些拿不准,可这一刻,他坚定,萧家必能在这世道中站稳脚,无人能够撼动。

“以夷制夷。”周屈吐露他心中所得的可以牵制胡人的办法。

“西胡之地皆有不少小国,他们各自为政,连我大昌这泱泱大国都无法避免西胡进犯,更何况他国。既如此,我们何不联夷制夷。”周屈显得有些激动地开口。

萧宁瞬间悟了,这个办法可行。

但要做到这一点,更需要有一个胆识过人的人离开大昌,走向世界。

“先生能细说否?”萧宁想听得更仔细一些,只为了解周屈的肚子里,究竟藏了多少实货。

周屈即请之,“殿下手中可有舆图?”

萧宁一笑,目光落在程永宜的身上,只一个眼神,程永宜立刻自怀中掏出一张图,摊放在地。

这上面不仅有天下九州的标记,还有沿路各国。程永宜与之请之,“先生请。”

说着目光更是落在萧宁的身上。周屈已然起身走来,就站在舆图前,指着雍州的位置,在那之上的北境,那一片地方都写着西胡与东胡。

“殿下知道,胡人所占据的土地有多少吗?”周屈于此时问出这个问题,亦是想知道,萧宁对天下时势了解多少。

“仅一个西胡,其所占据的土地便比我大昌要多得多。”萧宁不负周屈所望,对于敌人,萧宁所知不少。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然胡人居无定所,想寻他们的汗帐所在,并不容易。”萧宁亦仅是说一句实话。

“自古以来无人做到的事,殿下做到了。”事实摆在眼前,并不是周屈有意拍萧宁的马屁。萧宁笑了笑,“周先生,不是每一回我们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当时的萧宁能寻到西胡汗王营帐,并不代表每一回萧宁都认为她可以。

“我们不能,亦能借旁人之力,叫旁人助我们一臂之力。”周屈绕回了一开始他提出的主意,且让萧宁细细想来,这个主意可行不可行。

“以夷制夷,合夷制夷。”萧宁既知周屈何意。

周屈立刻与萧宁说起,“正是。我国既临于胡人,胡人处必也有无数的他国之人。我们不妨绕着西胡的周围转一转,了解究竟除了西胡外有多少国,他们能否与我们联盟。”

对世界所知太少,也局限了他们的想像。

“闻殿下立鸿胪寺,道将来必有万邦来朝。殿下亦明了,国外有国,我大昌虽在,并不是独一无二。”

周屈亦是一通百通的人,观萧宁行事,便明了萧宁看到的从来不仅是眼前,而是更长远的未来。

正是因为如此,他有机会出现在萧宁的面前,能同萧宁一起为这个刚建起的大昌朝做些事,他满怀希望。

“不错,我是有此意。可至今为止,没有人愿意走出去,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萧宁懂周屈的意思。可是一个外交官,更是要开拓古今的外交官,哪里是好找的。

想想丝绸之路是怎么开拓出来的,由此而始,万邦来朝。但这过程又是何等的艰辛?

就这交通不便,动不动都有可能水土不服死人的环境,走出去,能不能再回来,谁敢保证?

是以,若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有过人的胆识,萧宁能随便让人去吗?

“在下愿往。”周屈便是来自荐的,只要有人支持他做,他便为大昌走出一条完全不同于往的路。

萧宁还没来得及开口,程永宜竟然也道:“殿下,末将愿同往。”

周屈也就算了,这可不是一时兴起的人,能来找萧宁定是想好的。程永宜知道这其中的意义?瞎凑热闹来的?

“望殿下成全。”周屈想请之,不想一个程永宜更快!

周屈拿眼瞅了这一位好几眼,不难看出他的惊愣。

萧宁显然亦是如此,一开始不打算细问的人,这一刻萧宁也忍不住了,且问:“你知此举何意?”

“开通天下之路,合他国之民,共计胡人,令其不可再犯大昌。”程永宜嘶哑的声音却分外的吐字清晰,郑重与萧宁作一揖,证明他并不是一时兴起才提出的,他知道要做什么。

“周先生相貌奇特,亦为人所铭记。远行若为人记下相貌,对大昌而言并不是好事。且此行凶险万分,亦需要兵马同行,末将与殿下自请,望殿下成全。”程永宜分析情况而来,周屈对于程永宜算是隐晦地提起他的相貌一事,亦淡然处之。

人之相貌非他所能决定,但他可以让天下人看到他的本事,知他的能力与他的相貌并无太大的干系。

程永宜分析得不错,他这一张脸太特别,定能叫人印象深刻,若是踏入他国之境,为他人所记下这张脸,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周屈并不精通武艺,保护自己都成问题。远行可是要穿过胡人之地的,这种情况下如何行事就值得讨论了。

萧宁颇是惊讶,“远行在外,不通语言,甚至此行凶险万分,或许终此一生你们都未必能回得来,你依然要去吗?”

和周屈不同,周屈打从考虑到这个问题开始,便知道他所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程永宜不一样。年轻的少年,他甚至不知道将要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是凭一口气支撑到现在,亦或是经过深思熟虑,萧宁亦想知道。

“殿下莫不是忘了,末将原不过是一个乞丐出生。若没有陛下和殿下教导,绝无末将今日。末将定为陛下和殿下,走出一条路,从此叫天下无人再敢犯我大昌。”程永宜明了萧宁话中何意,亦清楚的知道,在萧宁的心里,究竟这条开拓通于他国的路有多重要。

不仅仅是眼前,更是影响后世!

程永宜想,他要为他们父女走出这条路。必让大昌的天下如他们父女所愿,太平安乐,无人敢犯!

萧宁再一次望着程永宜,有些意外!

她还当程永宜是当年跟在她身边,听她讲史书,讲谋略,讲兵法的那个人,却不知他经过一年年的历练,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一无所知,更不能明白萧宁理想的那个人。

“望殿下准许。”程永宜恳请,神色凝重,绝无半分玩笑之意。

“此事非我一人可决定。”这可是大事,萧宁纵然再有打算,亦不代表她可以一人做决定。

程永宜抬眼看了萧宁,若是萧宁点头,陈明其中的利害,朝廷上,萧谌能不同意此事?

为长远而谋划,非争一朝一夕,更不是为了战争而谋。恰恰相反,他们要的是不战。

战事不休,朝廷动乱,百姓不宁,令百姓朝不保夕,性命垂危,这是小事?

萧宁和萧谌这对父女,满心念的都是这天下能太平,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程永宜见过太多的动乱,亦见过太多的争夺,他明了太平有多难。

“唯。”程永宜不再说话,总归为长远谋划,萧宁会心动,或许,在萧宁的心中,她早有此念。不过无此类之人,一直按捺不住,不动不说。

一个周屈加一个程永宜,文武结合,此一行的成功率增加了。

“周先生若愿意,我送周先生回朝,且请周先生在陛下和诸相前进策如何?”萧宁是了解这其中好处的人,不必周屈细说,她便知此策之妙。

朝廷不是由她一人做主的,萧谌的想法很重要,周屈得回去说服萧谌才成。

“某之幸也。”萧宁的心动一目了然,周屈亦知萧宁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落人口舌。

高高在上的那一位陛下虽然是她的生身父亲,她亦明这君臣之间该守的度。

有些事萧宁可以一人做主,有些事却是万万不能。

程永宜的视线落在萧宁的身上,似是在无声地询问萧宁要如何安置他。

“兖州事务你都交代完?军中的将士都知你的打算?你想好代替你之人?”萧宁这么几个问题一丢出来,且让程永宜想想,他该办的事他办好了吗?

程永宜立刻反应过来,他还是真有许多事没有办,要是想现在就走人,跟周屈一起回雍州,不可能。

“唯。”程永宜马上应下,一旁的孔义于此时举起手道:“殿下,我也要去。”

听了半天的孔义捉住重点:那就是,这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他定要牢牢捉住,万不能错过。

萧宁眉头不断地跳动,“行,跟他们回雍州,何时陛下同意,你再一并去。”

这么的好说话,叫孔义一顿,总觉得陛下同意才是重点!

这要是陛下不同意,他会不会既不能离开大昌,就是再想到萧宁的跟前,这都成为奢望?

“要是陛下不同意,殿下能向陛下举荐我?或许让我再回到殿下的身边吗?”求生欲强的人,在这一刻想到了后果。

不管是哪一个,都少不了萧宁,他得先明确这一点,绝对不能出错。

萧宁一眼扫过他,似在无声地询问,你倒是样样都想占了。

“殿下方才说了,天下已定,我已错失良机,想同程将军一般早早上战场断不可能,可我也想建功立业,并不想让别人总说我靠我爹。殿下就给我这个机会吧。”孔义倒是个聪明乖觉的,懂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程永宜一个目的尚未达到的人,听着有人用他当例子,这种感觉,五味杂陈!

视线扫过孔义,程永宜何尝不想问问,殿下都没答应我,怎么可能答应你。还想能进能退,打的如意好盘算啊!

那关你什么事?

孔义接收到程永宜质问的视线,理直气壮地回去,且问问他,他有什么意见?就算有意见,那又怎么样!

得意地抬起头,孔义就是有意挑衅!

“好了你们两个,先下去。”他们两个的眉眼官司,萧宁都看在眼里,很是无奈,即将人打发了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的吧!

“唯!”程永宜亦不急,这一回来总有单独见萧宁的时候,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不急于一时。

孔义咦地一下望向程永宜,走得这么干脆吗?明显萧宁他们事儿没说完?

程永宜才懒得管他,人已然站起来,这就朝众人拱手,退去。

得,还真是走得分外干脆。他要是再死赖着不走,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萧宁惹生气了,他岂不是亏大了?

想通这一点,孔义那叫一个干脆,也起身朝众人拱手,跟上程永宜走人。当然,他得问问追上程永宜为何走得如此干脆,后面的话他都不想听了?

萧宁一看孔义的样儿,便知他那脑子想什么,要做的又是什么,甚时无奈。

“表兄单纯,一向直爽,叫先生见笑了。”当着萧宁的面一口一个我啊我的,孔义虽敬畏于萧宁,总是亲近萧宁的,并不仅仅一味拿人当公主殿下。

萧宁自己纵出来的,若是想让一个人守规矩,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萧宁不令其改之,便是纵之,宠之。因孔义之故,萧宁都道了两回歉了,何人不知孔义是她拿了当自家人护着的。

说是表兄,实则更是当成弟弟护着。

孔义虽是大大咧咧,并不曾冒犯于人,且他只是一个想凭本事立功的人,又不是让萧宁非给他记功。

“殿下也说了,孔郎君直爽,有话直说,某岂笑之。”周屈见萧宁并不在意当着众人的面宠着孔义,便明白这一位殿下对自己人一向宠着。不过,这若不是自小的情分,谁还是别当自己跟孔义一般。

周屈心中明了,既感于萧宁身上有人情味,亦告诫自己,他与许多人总是不同的,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先生之策,我思之其好,请先生回朝与陛下献策,亦是为叫陛下知先生所思之长远。以夷制夷,可在一定程度上牵制胡人,这是自胡人为患以来,守卫边境之将士所思所想之法。”萧宁同周屈细细道来,有些事纵然知道萧谌不会不答应,也得走走场。

周屈入雍州进策,萧宁也会将自己的想法如实道来。

“某愿往之。”周屈自无不应,见萧宁让他回雍州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想要得到更多人的支持,须得再接再厉。

这天下权势最大的人并不在眼前,萧宁能守住这份底线,并不以一人而定事,以为萧谌是她的父亲便可越过萧谌决定诸事,这是好事。

世上的人,不怕把自己看得太轻,只怕把自己看得太重。

萧宁起身道:“便请先生稍休息,这两日我派人送先生回雍州。”

“谢殿下。”周屈拱手以谢之,萧宁道:“先生太客气了,若先生此策可成,大昌之幸。”

于此时,玉毫行来,显得有些急切,周屈不再多言,萧宁问:“何事?”

“周家传来消息,周家家主溺厕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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