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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谌反握老者的手,郑重地道:“人无信无以立。”

这便是一句承诺,对老者的承诺,也是对雍州百姓的承诺。

“另,从即日起,雍州将士领诸位一道开荒,赶在春耕前,多垦荒,此地,日后与诸位赋税定为收成十之一,以为定制,任何人不得私加赋税。”萧谌抬起头,朝地众人许下这一承诺。

别说百姓们了,纵然是跟在萧谌身后的一众人皆傻眼了,定赋税为收十之一,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话出自萧谌之口,如今的雍州由萧谌一人说了算,他的话自然是作得准的。

最后那一句任何人不得私加赋税,简直就是收揽人心的上好办法。

一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萧宁,不如想也知道他们的意思。

这主意定是萧宁想出来的,定然是吧?

萧宁面对一群人询问的眼神,泰然处之,浑若不觉。

“请诸位争相转告雍州百姓,雍州境内往后皆如是。若遇强占民田者,若各地官员不问,可来我骠骑将军府,我必为你们讨回公道。”萧谌毫不掩饰对百姓的爱护,对太多形形色色之人的提防。

百姓到骠骑将军府,原不过是舍不得萧谌这位爱民如子的将军,不想从即日起,他们再不需交重税,这便是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百姓们连连拜谢,欣喜若狂。

萧谌与他们亲和地将人扶起,可见他望着百姓们亦是满心的欢喜。

送走了百姓,萧谌道:“雍州文官,我巡视一番。”

跟着萧谌回府议事的一众人自了然此话何意。

从前萧谌只是武将,雍州武将归他管,可这文武分工,各地县令皆属刺史管辖。

今雍州既然表明态度,不再听伪朝廷的诏令,雍州内的官员,萧谌如何能不见见,问问各自的打算?

“我巡边境,照旧,有不决之事可询我儿。”萧谌这个时候又决定另一桩事,指出他冲在前面,萧宁在后方安定,你们一个两个都乖乖听话。

作为大哥的萧讯面下一僵,主要是不少人隐晦的眼神扫过他,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他一个当兄长,当大伯的,就那么扛不住事?

萧讯僵归僵,随后决定无视之。

就算从前的萧讯不知萧宁的厉害,一回两回的见萧宁办事,再有这一次代表萧谌出门,听儿子提及凶险万分之际,萧宁都能沉着应对,他便扪心自问,能跟侄女比吗?

技不如人自该认服。打肿脸充胖子,想把一家了坑死不成?

纵他有此心,该想想家里人谁能接受他坑人?亲爹亲娘第一个饶不了他。

“唯。”孔鸿等人早已习惯,纵然有新来的心里纳了闷,最多不作声,毕竟不太了解雍州,多听多看,自会明了。

萧谌其实早在李拿回京的时,就想会会雍州各县官员,但那个时候他虽总揽雍州大事,名不正言不顺,也只是一个代掌而已。

话不曾明言,各地县令纵然有想法,自知手中无兵,同萧谌硬碰硬,不过是鸡蛋碰石头,自取灭亡罢了。

可是,随着曹根借朝廷之命,步步紧逼,意图光明正大的夺取雍州,这种情况下老实听话便是将雍州拱手相让,萧谌断然不能让的。

萧宁一番布局,不过是为让萧谌有足够的理由拒绝曹根假借天子之令。

这样一来,雍州等于自立,此后再不听朝廷调令,先前朝廷命官,人家是朝廷的官,愿意或是不愿意跟着萧谌混,这就需要跟人摊开讲明白。

萧谌巡视雍州是必然,结果也至关重要。

“崔小郎随我一道走。”萧谌随后又补充一句,手下的人里,要说长得最好看的莫过于崔攸,萧谌面带笑容地要人。

萧讯瞧他双眼放光,轻咳了一声,你倒是含蓄点啊!

这警告的咳嗽声,萧谌压根不在意,叮嘱萧宁道:“凡事悠着点,别把人吓着了。”

萧宁一顿,回来倒是好些事没有交代。

“同冀州唐公驱曹军,夺冀州,我们得冀州之界往雍州之内,于海之地,我弄了些盐。”萧宁觉得应该让大家知道,他们萧氏不缺钱,跟着他们有肉吃!

萧谌一时没反应过来,仅是询问:“盐务你早已接手,为何再提?”

萧宁眼皮都不抬地道:“我欲在雍州推行平价盐。”

“咳咳咳!”所有人都被口水呛到了,满目皆是不可置信。

“平价盐?”一群人都傻眼了,实在难以相信,萧宁能说出这等令天下撼动的话。

饶是某个亲爹,此刻亦是满目难以置信。

“正是。”萧宁原先只发现了盐井,盐池,不敢夸下海口,现在有了海盐,她完全可以推行平价盐了!

盐乃暴利,一向价高,说句不好听的话,不少百姓连盐都吃不起。

萧宁要是能让百姓吃得起盐,这等好事,和萧谌适才言之赋税纳以收成十之一相呼应,对百姓而言,该是怎么样的喜事?

MD!这父女二人处处收笼人心,何愁雍州不如铁桶一般?

明鉴眼睛再次放光,实在拜服这一对父女了。

萧谌震惊是震惊,始料未及萧宁出去一趟死里逃生回来不说,更办成一件这么大的事,大喜过望!

不过瞧萧宁成竹在胸,萧谌道:“你自作主。”

敢做,萧宁绝不做亏本的买卖,萧谌放手叫萧宁去做。

“诸位回去,请各家煮盐以售的家主择日来一趟骠骑将军府,此事亦需同诸位商量。”萧宁得萧谌同意,自忘不了有些人,比如一向靠煮盐获利的世族。

盐以官营,这是朝廷的法令,每年十月至正月不许百姓以私煮,有违者重罚。

可是私底下,各世族谁家不煮盐?想得朝廷颁发所谓的盐令,对他们而方言轻而易举。

真正约束的从来都是寻常百姓,只有百姓无法得到朝廷的支持。

今日,既然雍州要自立,断然不能再让盐利落入世族之手。

其实萧宁要是推行出平价盐,若按世族们以煮盐的办法操作,他们根本没有和萧宁抗衡的余地,请世族来一趟,说是商量,实则是给世族另指一条发财之道。

明鉴和崔攸对视一眼,两人算是同生共死一回,有些交情,亦各知对方禀性,是可交之人,既是可交,同样出身世族之人,又怎么能不相互交换意见。

萧谌不管萧宁如何同人打招呼,该交代的事交代完,萧谌挥手让人散了。

出了骠骑将军府的门,明鉴和崔攸碰头,崔攸感叹地道:“小娘子是仁厚之人。”

此言落下,毋庸置疑,明鉴颔首附议。崔攸纵然年轻,识人懂人,更是完全看透事情的利弊,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崔公愿意?”明鉴和崔攸瞧得分明,也得考虑另一个问题,他们觉得挺好的事,确定家里的长辈也愿意?

“见识小娘子的手段,若总视小娘子为稚儿,可欺可哄,不过是自讨苦吃。”崔攸亦是无奈,该说的话他会说,崔令过不去那道坎,非要折腾,格局,实力皆不如萧宁的人,注定落败。

明鉴笑了笑,崔攸问:“明氏一向明哲保身。”

“未及要害,自当明哲保身。”换而言之,若是触及利害,谁也坐不住。

“小娘子所图不小。”崔攸肯定地说,明鉴颔首,“你我无所图?”

皆是不安分的人,碰上一个有所图谋,更能步步为营的人,于他们而言何尝不理是利事?

“依你所见,将军巡视,小娘子坐镇之际,可有人不服犯上?曹根同韩靖皆吃了亏,断不可能就此罢休。”崔攸显得有些忧心,雍州之地,要说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也不尽然。若遭人封锁,于雍州不利。

“我不忧心。比起雍州,他们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我们不出手,自有人出手对付他们。咱们这一位小娘子,别看年纪小,心机颇深。不肯受朝廷诏令,言及眼下的局势,无半分出兵之意。”明鉴感叹萧宁既拿得住别人的话柄,也能稳得住。

现如今的局势,谁先出头谁就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萧宁偏偏口号喊得响亮,想让她出兵,真是不好意思了,她不出。

崔攸脸上浮现了笑容,“聪明之人多是争强好胜之辈,沉着稳重又聪明者,世间难求,吾等之幸也。”

明鉴眼皮跳了跳,不难看出崔攸对萧宁的赞赏,想到这两人的年纪,其实未尝不无可能。

“崔郎君可定人家?”明鉴脑子既一闪而过这样的念头,不吐不快。

“明先生有心,家中已定主持中馈之妇,待她及笄,两家即办婚事。”崔攸似是全然不觉明鉴的意思,含笑接话,神情真挚地望着明鉴,“待攸大婚之日,必请先生饮一杯喜酒。”

“甚好甚好,有酒有肉,不请亦自来。”明鉴脸皮那是相当的厚,半点自觉都无。明鉴也就明白了,崔攸对萧宁的欣赏和敬佩,并无杂质。若萧宁是位小郎君,有些试探自不必。

崔攸依然笑着,“请。”

相互试探,真真切切各有所得。

明鉴其实也在考虑一个问题,说来萧宁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人家了。雍州境内,有合适萧宁的人家吗?

没等明鉴细细打听,萧谌带上崔攸出门的第三日,冀州有使前来。求亲!

到雍州求亲,寻上萧氏,求的是何人自不必猜了。萧宁!

这会儿正好家长出门,对方来人,完全是想让雍州和冀州联手。

冀州眼下落入唐师之手,求亲的人却不是唐氏,而是冀州内另一个世族宋氏,据闻这位家主名为宋辞。

唐诗宋词各争锋,萧宁从这上门求亲一事中便可窥探,冀州不太平。

心下暗乐。不太平的好啊,若是太太平平,将来雍州哪来的机会?

不过,求亲之人看到出来见他的竟然是小娘子,甚至当着他的面拆开他们宋氏送给萧谌阅览的信,整个人都不好了。

“唐公可好?”萧宁上回跟唐师合作挺愉快的,颇是好奇这宋氏对唐师的想法。

来使是位三十来岁的郎君,长得不错,只是看起来有些呆傻,不过无伤大雅。

萧宁记得他适才自我介绍名为刘金。额,大俗大雅,见怪不怪。

“甚好。”刘金代表宋氏而来,唐家的事所知不多,萧宁偏问得理所当然,他扫过一旁的人,孔鸿在,萧讯也在,纵然一开始他们脸上的表情跟刘金差不多,这个时候也恢复正常。

当然,他们震惊的原因并不相同,那也不妨碍他们同样不安。

“家父出巡,短期不归,阁下为冀州宋氏使者,暂居于雍州?”萧宁还是懂得待客之道的,纵然对这门亲事无感,并不认为值得当众翻脸。

一家有女百家求,她又不是第一回碰见。

上回在京城露脸后,多少世族上门?最后不也没等到萧谌回京,当众询问萧谌意见?

额,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萧宁默默地将所谓求亲书卷起,刘金道:“将军不在,不知雍州由哪位执掌?”

这话问得,刘金再一次扫过堂内的众人,这么多的大男人在这儿,难不成大家都得听萧宁的?

“我。”萧宁对于不肯认清现实,掩鼻偷香的人,不介意明白道破,好让他接受现实。

“这”旁的事也就罢了,这可是关于萧宁的婚事!刘金傻眼的扫过旁边的人,求救的意味够明显。

萧宁尤觉不够,不明地问道:“阁下想听我的意思?”

“咳咳咳。”无论是当舅的或是当伯父的,不约而同地咳嗽起来,提醒萧宁别的事能做主,这个事万万不能。“我知道不能出面,这不是观刘使心里着急吗?他既然着急,我总不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岂非让刘使以为我目中无人?”萧宁一番说辞,更多是说给刘金听的。

刘金嘴角抽抽,纵然早有耳闻萧宁的厉害,然萧宁这小嘴说话一套接一套的,真是要命啊!

萧宁一笑,“刘使,暂住?”

再一问,也是早问过的问题,可惜刘金到现在都没答上来!

“叨扰小娘子。”刘金亦是暗自感叹,这雍州人不少,怎么就让一个小娘子出面掌事呢?未免太不讲究。

萧宁颔首,原以为这事该完了。萧宁将人打发去,该干嘛干嘛去,挺好的。不料萧宁百无禁忌地问:“敢问刘使,宋氏使阁下远来雍州求娶于宁,是为何故?”

一干人瞠目结舌,血槽已空,这话是你一个当事人该问的?

刘金张了张舌,终是没有回答,萧宁接过,轻声地道:“刘使不便答之,宁略有猜测,请刘使听听如何?”

这更是出乎刘金意料之外。可他能不听吗?

萧宁不过是意思意思的一句,确实没有完全要征询他同意才开口,轻声道:“所谓铲除逆贼,匡扶天下之盟军,为首之韩靖意图算计雍州,反被我识破。

“此后我以2万大军退曹根5万大军,又以2万兵马歼韩靖之弟所领5万兵马,在你们看来,我不再仅仅是聪慧。

“一个聪慧女郎,其父执掌一方,兵马强悍,岂能不笼络之?是以,阁下以为,如我这般,家父外出,不将雍州托付于我,当托付何人?”

果然,萧宁很是计较有人的态度,尤其是看向她的眼神,好似萧宁不该出现在他面前。

“宋家家主,既是因我之聪慧,又因家父权势而请阁下前来雍州求亲。观阁下之状,见幾而作的宋家主,虽因我之聪慧而为子求亲,并不能容于我的聪慧。”萧宁越说,轻摇头,显然已经认定这门亲事的不可取。

刘金傻眼!这,这,这女郎,未免太过见微知著,洞若观火了吧。

萧宁笑了笑,“是以,若换使者,这门亲事你会同意吗?”

靠!能近取譬什么的,最是让人无从反驳。

刘金想哭了。谁能告诉他,现在的小娘子都这般厉害的吗?

萧宁似乎意识到话说得太直白,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道:“我一向直来直往,不喜作作,使者勿怪。请使者先去休息吧。”

没有半点真诚的客气请勿怪,刘金有苦难言,纵然萧宁聪明胆识与年龄不符,谁真能跟一个小娘子计较?一计较可不就掉份了?

被说得哑口无言的刘金,乖乖把嘴闭上,且由萧宁说什么是什么。

孔鸿无奈,出面打圆场地道:“使臣请。”

刘金连忙拱手,二话不说的跟孔鸿走人,活似背后被鬼追!

“使者慢些,不急。”萧宁见人落荒而逃,甚是体贴的叮咛一句,让人别跑得太快,没人赶!

一众人抬眼扫过萧宁,已然不想作声,萧宁这样的人,惹不起。

“冀州,冀州啊!”萧宁但凡想起冀州靠海这事那叫一个垂涎三尺。

靠海意味着都是海盐,若以开荒,自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盐田。

一群人并不能体会萧宁内心的惋惜。萧讯这么一个当长辈的,轻声地道:“毕竟是你的婚事,往后若是再有同样上门求亲的,不宜你出面拒绝。”

萧宁一听眨了眨眼,“伯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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