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八章 内贼外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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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p>

一家很不起眼的客栈里，荀直坐在窗口品茶，茶不是什么好茶，只是客栈里提供的最便宜的茶碎，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好久没有换过，口袋里的银子也已经快要用完，可他依然让自己看起来很有风度，就像他当年一首七绝一篇策论便名满京华的时候一样风度翩翩，然而，这也只是他自己以为的还得以保全的尊严。</p>

太子那边断了所有的联络，暴露给东宫的人已经被全部除掉，一个不剩，阁老沐昭桐留在这个世上的痕迹已经越发的淡了起来，算来算去，也已经没有几个人了。</p>

和太子那边断了联系，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失去了财路，就连江南织造府那边都一片惶恐，廷尉府，刑部，吏部，三部官员进驻江南织造府，这个时候谁还敢跟他有联系。</p>

荀直这些年一直都过的很随意，随意，是因为不缺钱，皇后不曾亏待他，后来沐昭桐也不曾亏待他，连荀直自己都以为，他这一辈子就算一事无成也会衣食无忧，哪里想到阁老这才死了多久，他已经落魄如此。</p>

茶很苦，不好喝，但他还在一口一口的品着，仿佛能从这劣茶中品出来人生百味。</p>

门外响起敲门声，等了一会儿之后荀直才起身去开门，客栈的掌柜端着一盘食物上来，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白米饭，再加一盘醋溜白菜，按照长安城的物价，这两样东西加起来也没几个钱。</p>

“贵客。”</p>

掌柜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若是你方便的话，咱们住店的钱也该结一些了。”</p>

荀直把饭菜接过来，点头：“稍等。”</p>

他回去，在钱袋子里翻了翻，从仅剩下的两块指甲大小中选了一块小一些的，回到门口递给掌柜：“先给你结一些，我是来长安讨债的，那边答应了我过两日就把银子送来，到时候再一并结给你。”</p>

掌柜的看了看这银豆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也好，你慢用，一会儿我再上来把盘子收走。”</p>

“多谢。”</p>

荀直俯身一拜，掌柜的叹息着下楼。</p>

荀直回到屋子里，认真的洗了手，到桌子那边坐下来，看着那简单到让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可怜的饭菜沉默了许久，然后拿起筷子，坐的笔直，依然保持着一个学者应有的姿态。</p>

刚吃了两口，门外又有敲门声，荀直依然等了一会儿，确定那敲门声是联络用的暗号之后脸上竟是有几分难掩的喜悦，他猛的站起来，想了想，取了一块布把桌子上的菜饭盖住，然后整理了一下已经脏了也满是褶皱的衣服，迈步走到门前。</p>

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几岁模样。</p>

“荀直先生。”</p>

门外的年轻人拜了拜，看到荀直这一身衣服，那一脸的胡子，沉默片刻后把背后的行囊打开，从里边取出来钱袋，把里边的钱分出来一半递给荀直：“我知道此时走，对不起先生也对不起阁老，可是先生，大势已去......天字科的人不用朝廷除掉，太子那边就已经在动手，此一时彼一时，阁老在的时候我们风风光光，现在，连生活都难以为继，这些银子不多，先生若是已有什么打算，就当是先生离开长安城的盘缠吧。”</p>

荀直看着那些碎银子，想着连阁老为皇后掌管的天字科杀手之一都如此落魄，失去了所有的后盾，他们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没几个人了。</p>

“先生，听我一句劝，早些离开长安吧。”</p>

年轻人抱拳，再次拜了拜：“先生保重。”</p>

荀直看着手里的碎银子，摇头：“银子你带着路上用吧，走到离长安城远一些的地方去。”</p>

“我的够用了，先生......买件衣服吧。”</p>

年轻人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又回头：“先生如果不嫌弃，又或是没有</p>

去的地方，不如随我回老家......我老家在连山道随园县，我年少离开，到现在也差不多二十年没有回去过了，依稀记得村子西边有一片桑园，我想若是可以的话，回去把它租下来。”</p>

荀直问：“你叫什么名字？”</p>

“名字？”</p>

年轻人摇头：“哪里还记得自己名字，我四五岁就进了德松观，如今已经十九年，用的一直都是道号......名字，不重要了，道号焕然，也不重要了。”</p>

他看着荀直问：“先生有要去的地方吗？要不要随我通行？”</p>

“没有......不必了。”</p>

荀直茫然的摇了摇头。</p>

焕然道人又是一声长叹，说了一声先生保重，然后迈步下楼，刚到楼梯口，一个身穿布衣长衫的年轻男人正在往上走，看了看焕然道人，又看了看荀直，忽然就笑了笑：“原来是一样的丧家犬。”</p>

焕然道人脸色一变，手下意识的去摸行囊，行囊中藏了一把匕首，出城的时候不会查的那么严，就算查到了只说是出远门防身用，城门守也不会太为难。</p>

“你是谁？”</p>

荀直问。</p>

“我？荀直先生是见过我的，怎么，认不出了？”</p>

这个年轻人说话的时候那笑容让荀直厌恶，那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嘲笑。</p>

“苏启凡？！”</p>

荀直忽然认了出来。</p>

他和这个人确实有一面之缘，只是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已经完全忽略，那时候这个人还在朝廷里做官，而他在给太子李长泽做讲学先生，有一次别人的饭局上，荀直和苏启凡见过一面，这个苏启凡应该已经有四十岁才对，可是他生的面嫩，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不到。</p>

“荀直先生，过的似乎不好？”</p>

苏启凡迈步上楼，看了一眼焕然道人：“你是德松观的？”</p>

焕然道人摇头：“与你无关。”</p>

苏启凡笑着说道：“阁老离开长安之后，至少有上百个人是靠我的接济活着，如果你是天字科的一员，那你这两年来花的每一个铜钱都是我的，什么叫与我无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