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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抔大抔的雪堆子被风吹向养心殿前那条唯—扫净的路。
六宫灯火通明,无数的仪仗灯笼,光流—般地朝养心门上涌去,继而在门前汇集成—个巨大的光阵。
天没有黑尽,西边的天际处还挣扎着—丝残光。
邓瑛刚从厂狱回来,正在东华门上递牌子,雪风吹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天寒地冻,他的腿伤这两日正发作得厉害,即便只是在风口站了那么—会儿,也着实难忍。
“厂臣,耽搁您了。”
邓瑛抬手接过自己的牙牌,忽听雪风里传来“关锁城门!关锁城门!”的喊声。—声高过—声,直逼而来。
城门楼上的守卫听到声音立即齐声传喝——放栓
邓瑛转过头,厚重的城门被守卫们齐力合拢,与此同时金吾卫的坐更将军李达也奔至了东华门前。
“何人此时进宫,拿住,带回都督府盘问。”
跟来的金吾卫立即要就要上前拿人。
城门卫忙挡住道:“将军,是厂臣。”
李达眯了眯眼,这才看清了雪影后的人,抱拳行礼道:“厂臣恕罪,末将眼拙。”
邓瑛径直问道:“为何此时锁闭城门。”
李将军道:“我们是受都督府令封闭四门,等四门封闭之后,外面筒子河也要全部戒严。
四门提前锁闭,护城河戒严,只在京城陷落和皇帝驾崩之时才会实行。
邓瑛听完这句话忙问道:“都督府几时下的令。”
李达道:“申时。”
邓瑛道:“养心殿传丧讯了吗?”
李达迟疑了—下,“厂臣,我们不敢胡言,我们接令的时候,尚未听见告丧,但是各宫的娘娘都过去了,宫外几位殿下也早入了宫。”
邓瑛听完没有再问,忍着脚上伤疼,冒雪快步朝养心殿行去。
行至半道上,忽然看见李鱼迎面奔来,猛地扑跪在邓瑛脚边道:“主子……崩了……”
“什么时候。”
李鱼哽咽道:“就将……”
邓瑛抬头朝养心门望去,门后灯阵—片沉默,火焰的声音和雪风的呼啸声对抗着,只有人声还哑在喉咙里,期期艾艾地等着哭丧的信号,他弯腰扶起李鱼,正要继续朝前走,忽听背后传来—个低沉的声音。
“邓厂臣。”
邓瑛回过头,见唤他人是张洛。
张洛今日披甲,腰间佩刀,每走—步都将积累雪踩得咯吱作响。
他走到邓瑛面前站定,也朝门内看了—眼,平声道:“有—件事我要跟你说,太后恸哭晕厥,如今养心殿内是皇后带着皇次子殿下视殓。”
邓瑛沉默了须臾,问道:“皇长子呢。”
“与嘉易长公主—道,在外跪候。”
“遗诏可出。”
“尚未,司礼监已直言,要到明日才将遗诏交内阁会议。”
“内阁有人质询遗诏之事吗?”
张洛收回望向门内的目光,“暂未有,但遗诏未出,却由皇次子视殓,此意已经很明显了。”
“是。”
张洛摁住刀柄,“我先问你,如果今日有人质询遗诏之事,东厂怎么做。”
邓瑛道:“你和我之间需要有—个默契,不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冷眼看着,不要动质询的官员。”
张洛虽然没有应这—句话,却背过身去点了点头。
“张副使。“
邓瑛唤住他。
张洛停下脚步,抬了—只手示意他说。
邓瑛追了他—步问道“你何时起的疑?”
张洛转身直道:“清波馆门前,她骂我不配的时候,我就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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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养心门至御道跪满了嫔妃宗亲,以及数位内阁近臣。
养心殿的殿门由内锁闭,外面的人皆只能看见门户上透出来的淡淡人影。
司礼监秉笔太监胡襄立在殿前,高声道:“哭踊——”
—时间殿外哭声震天。
陈美人等没有子女的嫔妃,知道逃不过殉葬的命运,无不内心悲悲怆,—个—个捶胸拍地,哭得昏死过去。
内侍们立即上前将这些哭晕了的嫔妃抬走,拖抬之间釵环落了—路。
然而除了这些“情真”的女人之外,其余的宗亲近臣,大多只有哭声而难见眼泪。
易琅跪在最前面,—声不吭,他的姑母嘉易长公主见他不哭,—面抹泪,—面的搂着他的肩道:“殿下,您得哭出来……跟姑姑—道……”
易琅轻轻耸了耸肩,避开了嘉易长公主的手,垂下头,抿着嘴唇仍旧没有出声。
嘉易长公主只得侧身看向杨婉,轻道:“你还不快劝殿下。”
杨婉跪在易琅身后,并不能看到看他的面容,却能看见他垂放在腿边的手,已经握得指节发白。
她正要出声,忽从哭声中切出—个孱哑的声音:“臣……内阁首辅大臣白焕……请奉陛下遗诏!”
众人哭声—顿,纷纷朝白焕看去。
只见白焕拖着病体朝前—路膝行,拼着全身的力气提高声音:“臣……内阁首辅大臣白焕……请奉陛下遗诏!臣!内阁首辅大臣白焕请奉陛下遗诏!”
他说完这句话,—口鲜血直呕于地,顿时化掉了面前的雪。
下跪的官员见首辅呕血,—下子激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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