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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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府</p>

东边主院</p>

张氏躺在床上,捧着被踹疼的肚子，一边哀嚎一边咒骂：“季氏个杀千刀的！没良心啊！我儿那样喜欢她，她居然还让自家哥哥欺负我儿,季家无法无天了！！！”</p>

“竟然敢和离？谁给她的胆子！还嫁妆都拿走了,老头子你快去将彩礼要回来啊！”</p>

“哎哟,我儿可怜啊……”</p>

那一阵阵唱作俱佳的骂声非常清晰的传出来,声音尖利又刺耳,配上此时的缓缓黑下来的天色,颇有种厉鬼的感觉。</p>

院子里熬药的几个庶出儿媳妇偷偷对视一眼，全都撇嘴，却又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将黄连多加了一点。</p>

被叫的郑老爷苦着脸坐在外厅，眉头紧皱,却纹丝未动。</p>

让他去季家叫板儿？</p>

他不敢。</p>

尤其是现在他不过一个九品官员,曾经跟他关系好的人都在这段时间理都不理他,他哪敢啊！</p>

要是跟媳妇和儿子一样挨了一拳,就他这年纪，怕是直接归天了。</p>

只是这季家！</p>

郑老爷捶了捶胸口,气红了眼。</p>

偏生这时，管家急匆匆进来,他不高兴道：“怎么回事？如此行色匆匆！”</p>

管家急忙道：“回老爷，季家来人了，将当初大少爷送过去的嫁妆抬到咱门口了。”</p>

“什么？！”郑老爷胸口一哽,脸色一下子涨红,像是被哽住了，吓得管家脸都白了，赶紧一边让人再去找大夫,一边上前扶着他，拍着背。</p>

好在郑老爷只是一口气没上来，顺了顺，又缓缓恢复，只是那脸色却依旧难看，一张总是板着的老脸悲愤异常：“这都是什么事啊！！！”</p>

管家叹息，却不敢说什么。</p>

谁让大少爷和夫人明知道季家什么性子，偏要去挑战一下呢？</p>

现在可好了。</p>

季家说和离就真的和离，一点情面都不给，嫁妆拿走了，转头就送回来彩礼，看那样子，真的是迫不及待和郑家划清界限！</p>

外厅的说话声也让里面的人听见了，张氏哭声一顿，憋着一口气喊道：“老三媳妇！过来！”</p>

老三媳妇赶紧擦擦手，低着头进去。</p>

张氏怨恨的瞪了她一眼，仿佛将对季青璃的恨意发泄在这几个媳妇身上，手一伸：“扶着！”</p>

“是。”老三媳妇扶着她出去，路过院子里熬药的几人，张氏又看不顺眼的说了两句，才骂骂咧咧的往外头去。</p>

她要看看那些彩礼是不是都还回来了！</p>

等到了门外，却只看见两个红色的箱子，她脸色一垮，气急：“季家太过分了！嫁妆拿走了不说，彩礼都只还回来一小半，这还有没有天理啊！”</p>

季家送彩礼回来的下人还未离开，就是等着郑家人过来，见此直接冷声道：“当初贵府的彩礼都被我家大小姐带到郑家了，之后郑夫人您隔三差五要一点过去，剩下的这些，是当初我家小姐回门时，和这些年逢年过节送的东西！”</p>

张氏怒意一滞，眼珠子直转，回想着是不是如那下人所说的。</p>

就听那下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丢过来，砸在张氏脚边，他道：“这些年，什么物件清单都在这里，郑夫人，我家大少爷说了，明日官府见，若是不去，他亲自来请。”</p>

全部说完，他才转身离开。</p>

季家现在才将彩礼送过来，就是为了将清单整理一遍堵住张氏的嘴。</p>

幸好当初夫人派了人专门管理大小姐的嫁妆，否则按照张氏这贪婪的程度，怕是有好一顿扯皮。</p>

张氏被儿媳妇扶着，低头就看见脚边的单子，季家都做到这一步了，不用看她都知道这肯定是非常详细的，顿时觉得自己刚刚那顿骂好没理，再一看周围看热闹的人不少，脸色一下子涨成猪肝色，羞愤难堪。</p>

可即使如此，张氏还是不想认输，强撑一口气喊道：“去就去！我儿子年轻有为，就算和离以后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季氏嚣张跋扈还善妒，嫁进门多年不为我郑家开枝散叶，日后定没人要！”</p>

“你这泼妇是不是讨打！”季家下人还没走远，听见这声，直接黑着脸回头，就想要动手。</p>

“啊！”张氏吓得浑身一抖，也不要儿媳妇扶着，肚子疼也不管，飞快往回跑，还不忘喊：“快关门关门！”</p>

“哈哈哈……”门口围观群众顿时笑作一团，将这一幕记下，回去和家人朋友分享了。</p>

*</p>

郑家外笑声一片，全都在谈论着这件事。</p>

当初多少人都说季青璃和郑家大少爷郑翊涵感情好，就算纳妾，也和十年前的情况不一样，不会和离的。</p>

再说女子和离，她名声本来就不好，以后还要不要活了？</p>

然后如今都打脸了。</p>

谁都没想到季青璃此前安安静静，看着像是接受了认命了，却在丈夫纳妾当天，喝了妾室敬的茶，将苏听雪妾室身份坐牢了，才翻脸不认人，直接离开。</p>

气性高的女子拍手叫好，迂腐的人却摇头直呼：这女子不堪为妻。</p>

不过这都抵挡不住大家对季家家风的感叹以及……打赌赢了钱的欢喜雀跃。</p>

同样焦心等待结果的宁沂彤在听见下人打听的消息后，大晚上，笑得都差点惊动了父母。</p>

她在丫鬟的提醒下，捂着嘴不敢太放肆，但肩膀依旧一耸一耸的，好一会儿，才笑够了，跟身边的丫鬟说：“我可太高兴了！”</p>

“原来季姐姐真的等着这一天，我都担心死了，还以为她被那狗男人说服了！”</p>

“她真厉害，真果断，日后我也一定要如此果断，君既无心我便休，绝不痴痴缠缠，要真像那些人说的，丈夫纳妾，妻子便该大度接受，为他料理后院，那活得该多憋屈啊？”</p>

丫鬟也笑着附和：“小姐说得对！就该如此！”</p>

乐够了，宁沂彤就道：“拿纸笔过来，我要给季姐姐下帖子，如今和离成功，她定然开心，我们也要好好庆祝一下，还有李姐姐……”</p>

“是。”丫鬟高高兴兴的离去，才走出门口，外面忽然一阵“砰——”的响声，下一秒屋外亮起绚丽的颜色。</p>

她顿了顿，没有直接去，而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迅速跑回来，脆声道：“小姐！季家那边放烟花了！”</p>

“咦！”宁沂彤立马冲出去，果然见季家的方向，一簇簇烟花直冲天空，将黑色的夜晚都照亮了，五光十色的，看着十分漂亮。</p>

她看了一会儿，抚掌大笑：“真不愧是季家！这回那些人不得气死！”</p>

同一片天空下，于咏兰也仰着头痴痴的看着天空一下下升起的璀璨烟花，唇边的笑意浓郁。</p>

*</p>

郑翊涵被一阵阵烟花“砰——哗啦……”的声音震醒，刚一醒来，就看见床边靠着床栏闭着眼的女子。</p>

一看见她，他就想起自己破碎的婚姻，砸到自己胸膛的和离书，心头顿时堵得慌，想要转过脸。</p>

然而才动一下，却扯痛了左脸恐怖的紫黑色，郑翊涵疼的一阵抽气。</p>

这动静惊醒了苏听雪，她忙睁开眼，欢喜道：“郑大哥，你醒了。”</p>

郑翊涵忍了忍，季书元下手太重，他缓过了这阵疼痛，才应声：“嗯。”</p>

苏听雪见他动作，以为他想起来，就顺手扶着他。</p>

郑翊涵下意识避开，他受伤的是脸颊，四肢没事，直接自己坐起来了，苏听雪收回手，笑了笑：“郑大哥，你饿不饿？我让厨房送点吃的过来？”</p>

“不用。”郑翊涵摇头，他现在并没有胃口。</p>

屋外砰砰砰的烟花声还在响，透过窗口传过来，将室内一下下照得五彩斑斓又迅速消失，他疑惑的看了眼，却因为角度，没看见烟花，便问了一句：“这是哪家在放烟花？”</p>

京都并不允许随意放烟花，除非逢年过节、或者宫中大寿，如今距离当今陛下寿宴还有些日子，什么人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放烟花？</p>

苏听雪笑容微僵，摇头：“不知道。”</p>

郑翊涵也不奇怪，苏听雪才来京都多久，她不过是被自己带来的，可能真的像阿璃说的，一开始他就该在那边将她安顿好，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p>

想到阿璃，他便想到昏迷之前她决绝的模样。</p>

忽然郑翊涵思绪一顿，猛地看向窗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就迅速掀开被子下床，三两步来到窗口往外一看去，正好又接连两个烟花升起，在空中炸开，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又熄灭。</p>

而烟花升起的方向、距离……</p>

是季家！</p>

猜测命中，郑翊涵心神剧震，踉跄的后退两步，胸腔一阵火/辣疼得他仿佛觉得自己心脏被撕裂一般难受，因为过于难受，他呼吸都不敢呼吸了，两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嘴巴张着，宛如缺水的鱼儿。</p>

苏听雪在他身后看着，满心酸涩无法言语，从他醒来到现在，都没正眼看自己一下。</p>

可即使如此，见他不舒服，她还是第一时间上前扶着郑翊涵，十分担心的询问：“郑大哥，你怎么了？”</p>

郑翊涵听见她的声音反而越发难受，眼眶通红，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失去阿璃。</p>

他不想被她扶着，便推拒着，另一手扶着窗户边框，外面烟花还在砰砰砰绽放，他心脏也随着这声音一下下越来越疼，终于呜咽一声，声音里透露着几分悲鸣。</p>

他真的被妻子抛弃了。</p>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八岁相识到如今十几年的时间，他一直以为他们会相伴到老，情最浓时，他觉得哪怕无儿无女也能一直快活下去。</p>

可如今真的分开了，她还很高兴。</p>

若是她真的不高兴，季家不会放烟花让她更加难受。</p>

离开了自己，阿璃很开心。</p>

郑翊涵心头更痛，还十分憋闷，耐不住他用力捶了捶胸口，胸腔激荡，呼吸稍微顺畅了一些，只是没等他松一口气，喉头一甜，一口血喷涌而出：“噗！”</p>

到这时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他刚回来时跟阿璃说要纳妾，阿璃吐血，是不是也如此难受？</p>

为何当时他还要坚持，不尽快将苏听雪处理了，这样三皇子也许不会发现她呢！</p>

“郑大哥！”苏听雪惊叫中，面前脸颊青紫的青年红着眼倒下，眼睛还死死地盯着窗外依旧在放的烟花。</p>

“大少爷！”伺候的下人也慌了，一个个去找大夫，又去东边主院汇报，乱作一团。</p>

苏听雪和两个丫鬟一起将人扶回床上，看着丫鬟忙前忙后给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渍，换了衣服，再次请来大夫。</p>

张氏听见消息过来，一看儿子状态，昏迷中途还心心念念着‘阿璃’二字，更是气急败坏，又是一通骂：“你们怎么伺候的？大少爷怎么就吐血了？”</p>

“那个季氏杀千刀的，和离就和离，害得我儿如此，我诅咒她这辈子不得好死！”</p>

苏听雪忽然感觉一阵疲惫，找了个角落坐着，看着眼前忙碌的众人，苦笑一声。</p>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得来的新婚之夜。</p>

一点都不如她幻想的美好，甚至……充满屈辱！</p>

只是后悔已经没用了，她成为了一个人的妾室，向正室敬茶了，即使被夫君排斥，也只能忍着。</p>

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p>

*</p>

次日</p>

苏听雪被折腾了大半晚上，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天又亮了，她第一时间去看郑翊涵。</p>

和昨天一般，他还是躺在床上，目光发直。</p>

不同的是相比昨天，今天的郑翊涵，面色比之前苍白许多，唇/瓣有些干裂，下巴处胡渣格外明显，眼角还有泪渍。</p>

昨晚她睡前这人便是如此形象，现在还是如此，他这是在因为季青璃而折磨自己？</p>

伺候郑翊涵的丫鬟看见苏听雪，立马过来小声说：“苏姨娘，大少爷不肯用朝食！”</p>

苏听雪有些心堵，无声的点头，坐在床沿便，试图去拉他的手。</p>

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人却在她捧过来时，直接将手挪开，没让她碰到。</p>

苏听雪眼眶也酸涩了，眨眼的功夫，蒙上了一层水光，她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夫君，我知道我不该嫁过来，对不起，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好难受……”</p>

郑翊涵并不是一个心硬的人，只是过不去自己那一关，听见苏听雪的哭诉，他眼珠子颤了颤，想要去看，又克制住心里的愧疚，唇/瓣微动，哑声道：“我不想吃。”</p>

苏听雪沉默许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哭着说：“郑大哥，我知你舍不得季姐姐，我这就去季家跪求季姐姐回来！你们夫妻这么多年，她定然只是一时意气，我会一直跪到她同意为止！”</p>

她说完就起身。</p>

只是那动作没有言语的迅速，让郑翊涵反应过来，立马坐起身，急切的喊：“站住！”</p>

苏听雪身子一颤，红着眼回头看他。</p>

郑翊涵眼睛却微微发亮，语气激动：“你不要去，我去！”</p>

是了。</p>

他怎么没想到，就算阿璃走了，他也可以将她求回来，就如同当初他为了求娶她时，在季府门口跪了许久，那个时候他还被阿璃的几个哥哥弟弟轮番欺负，她也因此心疼了自己许久，还护着他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