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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之法诸卿如何看?”建元帝这么问便是心内已有决断了。
众臣面面相觑,随后异口同声道:“臣等无异议。”
“既如此,那便依右相所言。”建元帝丝毫不给群臣再商议的机会,冰冷的目光扫过场中坐席相连又神态各异的四位皇子,一语定乾坤道,“太子最得朕心,朕往常总想着找个机会让太子历练一番,此次平乱治盗一事便交由太子全权处理。”
“太子,你平乱之余务必多加知悉民情,将来才好承朕大统。”建元帝说着将视线凝在了凌昱的身上。
竟是太子!竟直接选定了太子!
骤然被许以重任,凌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征愣在坐席上,竟未起身领命。
片刻的沉寂后席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朝臣立时交头接耳了起来,其他几位皇子亦是有些搞不清现下这状况。
襄国公曲靖城登时坐不住了,率先起身道:“陛下,太子乃国之储君,怎可轻易涉身险地?还望陛下三思!”
淮阴侯李元旷瞧了眼上头建元帝的脸色,眼珠一转道:“国公这话就不对了,正因太子是一国储君,才更能震慑暴民,何况陛下对太子寄予厚望,又有军队护卫左右,若是国家危难之际太子不愿挺身而出,不是叫天下臣民大失所望吗?”
“侯爷所言在理。”张念诚闻言点头赞同道,“想当年高祖皇帝平定天下之时陛下亦是甲胄不离身,相随征伐十数年,这才有了我大安的万世基业,太子身为陛下嫡长子,肩负大安国祚,前往甘州乃是名正言顺之事,相信有太子在,甘州动乱不日便可平定。”
“早便听闻太子神勇,想来甘州暴民定会折服于太子风采之下。”这时淑妃也忍不住帮了句嘴。
太子.党的其余重臣见此只得恨恨地将到口头的话又给咽了下去,太子被这般架着,他们总不能说太子不堪重用吧?!
曲靖城失了助力,建元帝又毫无更改口风之意,他顿时慌乱地看向了曲玲珑。
曲玲珑连个眼神也没给他,径直对建元帝说道:“太子自幼长于深宫,陛下若一意让太子前往平乱,为人母者不免有些担忧,不知届时有军队几何相助?”
建元帝见她并无反对之意,不由趁势说道:“近年来大安天灾不断,国库吃紧,甘州仍有六万地方军可堪调用,此时不宜再大肆增派兵马,朕欲遣两千御林军护送太子前往,留作太子亲卫。”
听到这季舒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拥有三千亲卫的甘州布政使尚且不明不白的死于乱军之中,区区两千御林军,凌绝这哪里是让太子去平乱?分明就是将他往火坑里踹,盼着他死呢!
季舒看了出来,其他人自然也不是傻子,凌昱感觉到向自己投来的无数幸灾乐祸的目光,心中只觉寒凉无比,只能祈求地看向了高座之上他最后的希望。
曲玲珑笑了笑,看着竟有几分冷艳,“太子此番为国涉险,想来心中难安,本宫亦是如此,思来想去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见她言语之中分明就是应下了此事,凌昱眼神一黯,双手紧握着垂下了头。
曲玲珑这般轻易便同意了这事,建元帝心中不松反紧,他略阖着眼冷声道:“皇后且说来听听,若是合乎法理,朕自无不允。”
“华容去岁已然诞下嫡皇长孙,本宫想着当年太子刚出生那会陛下便向高祖上表请立世子,陛下登基后又即刻立为太子,如今太子远行在即,生死未卜,为安民心,臣妾斗胆请立太孙。”
曲靖城眼中一亮,赶忙起身道:“娘娘所言甚好,太孙一立,国之正统便能承继,如此一来太子也可安心平乱,”
其他太子.党臣僚见了亦是纷纷起身请命。
沈浥尘闻言纤眉微蹙,侧头一看,果见季舒也是愁眉紧锁,太孙一立,太子的储位便再无人能撼动,即便太子平乱失败,只要能平安归来,凌绝如何贬斥也没了废黜他的可能,除非太子永远也回不来,可纵是太子回不来,曲家手上掌控了太孙,便还有翻盘的余地。
季舒心内忍不住叹了口气,凌绝以国家大义逼着凌昱前去平乱,曲玲珑便以此逼着凌绝立下太孙,她这招釜底抽薪不可谓不妙,却也够狠,连亲子都成了可以舍去的棋子。
建元帝脸色几番变换,一时有些骑虎难下,最后也只得借口道:“立太孙一事干系重大,马虎不得,必得先让钦天监测算一大吉之日方能行册封大典,何况匆忙之间礼部也难以准备一应物件,甘州之行又缓不得,不若还是待太子凯旋归来再说吧。”
“陛下圣明。”李元旷赶紧赶紧帮腔道,张念诚亦紧随其后。
原以为还要有一番交锋,没想到曲玲珑竟未再斡旋,而是抬手抚了抚发间的凤钗,语声平淡,“就依陛下所言。”
建元帝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对着下首一位身着戎甲的武将别有深意地道:“远征,此次平乱便由你点两千御林军护卫太子前行,切记,必要保太子平安归来。”
魏远征当即抱拳一礼道:“末将领命。”
“对了,既要治盗,不若便令华良随太子同去吧,如此也好让他们表兄弟照应一二。”曲玲珑突然又说道。
建元帝想了想,颔首应允了此事,随后又看向了似乎有些低沉的凌昱,沉声道:“太子,你此次前往甘州务必要妥善处理好此事。”
凌昱抬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建元帝,又看了眼神情冷淡的曲玲珑,随后便垂下了眼眸,“儿臣谨记在心。”
人选既定,众臣估摸着今夜这场惊心动魄的琼林宴差不多也该到头了,发生了这许多事,谁还有心思再宴饮欢乐呢?
建元帝却是不肯罢休,看着席间的谢知非突然来了句:“谢卿年岁几何?”
谢知非心中猛然一跳,不安之感瞬间便蔓延了全身,连带着不远处的张先和许念悠二人都紧张了起来。
建元帝早前定然是调查了一番的,因此做不得任何隐瞒,谢知非如实道:“微臣二十有五。”
建元帝紧接着问道:“可有婚配?”
谢知非额上登时沁出了一层薄汗,犹疑再三还是只得保持着冷静答道:“未曾。”
建元帝点了点头,视线略微朝诸皇子公主的坐席一扫,随口道:“正好朕之四公主还未出降,谢卿此次春闱摘得榜眼,如今又已入仕,也不算辱没了公主,朕便为你二人赐婚吧。”
底下群臣还来不及细思,便被席间突如其来的清脆碎裂声给吸引了过去。
张先面上满是惊恐之色,手中酒盏已然四分五裂,酒液四溅开去,落在地上竟像是斑驳的血泪。
“夫君醉了,竟连酒盏都拿不稳。”许念悠面色苍白的看着他,强自镇定地打着圆场。
“这是怎么回事?”旁处的张念诚瞧了这一幕忍不住出言呵斥道,“殿前失仪,还不快向陛下谢罪?!”
张先讷讷的竟像是魂魄出窍了一般,一动不动的怔在那,惹得张念诚又是一番恼火。
“罢了,不过就是些小事。”建元帝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偏过头又看向了谢知非,殷切地叮嘱道,“静娴幼时因沾染怪疾,致使不能言语,谢卿日后可得好生待公主才是。”
群臣也很快便将方才的小插曲给抛到了脑后,心思瞬间又活络了起来,四公主凌静娴不得圣恩、口不能言是举国皆知的事儿,因此年过二十仍未出降。不过谢知非一介寒门之士摇身一变就成了驸马爷,怎么看都是高攀的,毕竟这样的美事放眼天下也没个人能碰上,因此众人投去的目光大多是嫉恨艳羡的。
谢知非已然平复了心绪,平静地跪恩道:“微臣时刻铭记,必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好。”建元帝似乎很是开怀,侧头对安然坐着的曲玲珑吩咐道,“皇后身子既已大好,静娴的婚事便交由皇后处理,皇家有些日子没办喜事了,此次可得好生操办。”
“依本宫看,这婚事不如还是让淑妃妹妹来筹备吧。”曲玲珑突然笑了笑,随即瞥了淑妃一眼,“毕竟淑妃与四公主一向关系甚好,亲如母女。”
“姐姐说笑了。”淑妃的身子一僵,面上慌乱一闪而过,略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臣妾与四公主并不相熟。”
“不相熟也能时常关注四公主的起居饮食?”曲玲珑不放她,继续说道,“陛下不若亲自问问四公主,看看四公主究竟属意谁,如此也好让四公主高高兴兴的出嫁不是?”
建元帝闻言却是紧盯着淑妃,见她眼神略微躲闪,心中疑惑顿生,当即又看向了席间的张念诚,眉心紧拧着陷入了沉思。
众臣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只觉云里雾里,偏又不能问询,便都将目光聚向了那位这么多年来毫无存在感的四公主。
凌静娴唇瓣紧抿着,在众人的目光下显得既柔弱又无助,温婉的面容略显苍白,通身透着股病弱之态,就这样任由他人打量。
最后还是凌静仪看不下去了,出声道:“父皇既为四妹觅得良人,静仪斗胆,肯请母后与淑妃娘娘一同为四妹筹备大婚事宜。”
建元帝回过神来,眉眼间仍凝着些许疑色,不悦地摆了摆手道:“行了,就按静仪的意思办吧。”
曲玲珑不再多言,淑妃更是得了大赦般闭口不言。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建元帝便匆匆散了席,他一走,群臣自然不会再多待,三三两两的带着满腹疑惑散了去。
离了重重宫阙,坐在自家的马车上,季舒似乎累极了,脑袋一偏便歪靠在了沈浥尘的肩上。
沈浥尘觑了她一眼,未有动作。
“凌绝这般看重那谢知非,想来定是将他祖宗十八代给都查了个遍。”季舒叹了口气,苦恼道,“原还想着派人再彻查一番他的底细,估计是查不出什么了。”
“谢公子的事如今还不明朗,倒可搁一搁。”沈浥尘伸手揉按着她的颞颥穴,动作轻柔,“此次琼林宴上好在凌绝未立太孙,不然三殿下夺嫡的机会便愈发渺茫了。”
难得享受到沈浥尘如此温柔的服务,季舒惬意地眯了眯眼,越发凑了过去,“除非凌昱当真能平定此次叛乱,不然他哪有脸再提立太孙一事?你别忘了跟在他身边的可是御林军,凌绝想要对他做些什么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依着凌绝的狠辣,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
季舒凑得过近,温热的呼吸打在沈浥尘细长的颈上,让她有些不适,便伸手抵着季舒的肩朝旁侧推了推,一边又说道:“皇后能放任太子前往,必然是留有后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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