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曼陀罗（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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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他满十五岁，他的精神科主治医生在病例一栏这样写道：

“患者的情况趋于稳定，与两年前相比大有好转，偶有幻听情况，可忽略不计，该患者可进行正常的生活学习，不会对他人造成任何影响，建议留观期适当缩短，必要时可以结束。”

翻看从前厚厚的病例，从最初的精神障碍、应激性创伤后遗症等字眼，患者时常出现幻觉以及严重的幻听症状，对他人有攻击性，属于危险个体......所有人都说他病了，整整三年，他吃下数不清的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十五岁那年，他终于走出了那家私人疗养院。

只有他自己知道，所谓的幻听并没有减轻，所谓的痊愈，只不过是长大了的他，学会了用谎言伪装自己，从大人们那里交换来了自由。

双脚踏在陌生的土地上，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轻飘飘的很不真实，周遭的一切既熟悉又令他生畏，他像一个鬼魂被重新召回人间，被迫重新继续自己已经消亡的人生......

三年后的世界里，依旧没有楚瑶，也再无沈朝，一切都没有改变，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彭昊从虚幻的梦境里醒转过来，整个人被汗水浸湿，浑身虚脱无力，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房间，经一场腥风血雨，一切不过是浮光泡影，梦醒过后依旧什么也没有握住。

他坐起来，看到不远处那个圆形阳台上站着一个笔直宽阔的背影，他上身披着一件羊毛开衫，手中轻轻燃着一只烟，背对他站在那里，怎么会回到这里，他倍感意外。

汗湿的脊背在起身后有些微凉，他压抑不住地咳嗽了两声，彭岳阳转身，在烟灰缸里将烟捻灭，缓缓向他走来。

“事情我都听说了！”

“我该走了”，他迅速掀开身上的薄被，双腿落在床边，皱眉，走下床寻找自己的便装，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他的事情我很遗憾！”

彭昊微微闭上眼，“都结束了！”他说，拿低头起自己的外套，快速朝门口走去。

“小舒，这里是你的家。”身后的彭岳阳看着他匆忙逃离的背影说。

“从她死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家了。”

他迅速走下蜿蜒的楼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别墅......

彭岳阳独自站在阳台上，望着渐行渐远的人，他想起多年前，自疗养院回来的彭昊，个头已向上蹿了一大截，五官随之被拉长，肤色极白，瘦瘦高高的样子与记忆中圆圆糯糯的孩童模样已相去甚远，他看了半天才认出他来。人也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完全不说话，突然看向他的眼神如冰冷的刀刃，只冷冷淡淡的一句，“我要查沈朝的死因！”

一个十五岁的毛孩子，完全是天方夜谭。任他上上下下折腾了，最后碰了壁也死了心，本以为这事就完了，乖乖地听他的安排去国外留学攻读经济，成绩倒是好的让所有人都望尘莫及，就在他以为一切终回正轨的时候，他却又跟他玩起了失踪，再见到这孩子时已是在国内，他居然以第一名的成绩从警校毕业，若不是见了报上了新闻，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少年早已脱变成他再也无法掌控的样子......

海风吹拂着海浪，卷起阵阵的浪花拍打着岸边的细沙滩，来来回回不知疲倦。海岸边有一座白色的木屋，是多年前钟灵秀竞拍下的，海洋的声音近在咫尺有种神奇的治愈力，令人心绪平和宁静。夕阳下的海岸线被镶上一条金边，起起伏伏，闪烁着波光粼粼的光芒，安然坐在白色的长椅上等一个人来，她身着白色的长款毛衣裙，随意搭一条卡其色羊毛披肩，发丝轻盈的垂在颈间，安静而皎洁。

不久后，从沙滩另一边，有人如约而至，仿佛踏着浪花而来，随性的任海风随意的将发丝吹打，几缕落在眉宇之间，深邃的目光染上夕阳的颜色，多了一丝松软的忧郁，远远地与她相互对望。

走近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清收白皙，带着一个金丝边眼镜，礼貌地向她点头。

“沈暮，你好！”她伸出手，少年看到她腕间被划伤过的红肿痕迹，像一条绕在腕间的红色细线。

少年片刻犹豫，伸手触到她的指间，轻轻握了一下，安然微微一怔，莞尔微笑道，“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答案。”声音悦耳如窗边的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