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曼陀罗（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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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端详她片刻，面上没有血色，静谧的样子和平时生机勃勃的她判若两人。

蔚冉向安然点头致意，然后蹲下身体帮文莉娜轻轻拉了拉肩上的披肩，走到远处等她，倒也真是无微不至，礼貌绅士。

“看你已无大碍，我就放心了。”文莉娜率先打破沉默。

“那你呢？”

“小命无碍，不过需要静养一段时日，短期内不可活蹦乱跳。”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文莉娜呼吸一滞，双眼定定的看着她。

“你根本没有怀过孕。”

“这些日子，你躲着我，没来看我一眼。我以为自己很聪明，瞒过所有人，却没想到你洞察一切。”

“为什么？你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就为了一个举棋不定的男人。”

“安然，我从不后悔我做过的事。如果重新给我一次机会，我依然会这样做。”

“无药可医！”

“是”，文莉娜点点头。

“安然，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什么都患得患失，得不到的时候千方百计要弄到手，得到了又害怕失去，总之永远都不知满足。我唯一后悔的就是不该不顾死活地把你卷进来，因为这样，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无论结局如何，这局棋局对我来说都是一败涂地。”

她眸光闪烁，在阳光下照耀下晶莹剔透。

“莉娜，现在收手，尚可不至一败涂地。”

“安然，太迟了，我已赌上全部筹码，此刻抽身等同要了我的命。”泪光随即一划而下，在苍白的面孔上划下两道忧伤的痕迹。

“是什么令你这般冥顽不灵，莉娜，值得吗？”

安然走近她，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闭上双眼。

文莉娜看着她，并不意外。

瞬间，她走近她的世界，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那里面充斥着忧伤和淡淡的爱慕，统统翻涌上来占据她整个灵魂。

“安然，不可随意读取他人记忆”，秀姨的叮咛在她耳边响起。

她当文莉娜是挚友，从不敢轻易打破这种平衡，一直控制自己，今天，她走近了她，这才看到，阳光快乐的外表下，满目疮痍。

她看到那个妙龄少女，甜美隽秀，女孩爱笑，带着青春期特有的青涩，她学习成绩非常优秀，是学校里的优等生。

她喜欢的男孩子文质彬彬、气质儒雅且家世不凡，那时，男孩有个女朋友，他们青梅竹马，眉眼之间传递着他人无法比拟的默契，女孩子的普通家境在这贵族一般的学校简直不值一提，只能暗自守着自己的秘密，默默关注着自己喜欢的人。

后来，女孩的父亲生了重病不幸故去，家中自此一落千丈。竞争者妒忌她成绩好，于是落井下石，故意将女孩的秘密泄露了出去，那男孩的女朋友得知后，认为有人觊觎了自己的私有物，心中生了妒忌，仗着自己的家世背景，联合了几个家境优越的学生上演了一出又一出霸凌戏码，手段令人发指，整整一年，女孩整日生活在担惊受怕中，随时会遭遇恶意的嘲讽和侮辱，最终不堪忍受，选择退学。

几年后，女孩的母亲再嫁，继父没给她多少偏爱，却带给她取之不尽的财富。时来运转，一切犹如翻手为云的戏码，造化弄人，那个曾经霸凌过她的女孩却因父亲的原因而家道中落。

再后来的一切，都有些刻意，女孩脱胎换骨，制造机会重新认识了当年爱慕的男子，彼时，天翻地覆，一切已经不一样了。当年那男子就是蔚冉，而当年那个欺负过自己的女孩就是陆辰溪。

“安然，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我就是这样的人，躲在阴暗处，卑微渺小的舔舐自己的伤口，小心翼翼的藏着，怕被别人看到。”

她对上莉娜的眼睛，怀着极其复杂百感交集的情绪。

文莉娜在她面前，笑的苍凉寂寞。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恍若隔世。

“莉娜，你真的爱他吗？”她问她，眼中全是悲伤。

文莉娜笑着。

“爱呀！可是安然，爱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今天说着爱你，明天又可以去爱别人。就像他爱陆辰溪，不是青梅竹马吗，最后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就抛弃掉了。”

安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她微启薄唇，对她说，“莉娜，他举棋不定、左右逢源，不是良配。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曾骗过他，那时他又会怎么对你。”

“可是我在他这里用尽了全部力气，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开始一段新的赌博了。”

“莉娜，你大可不必让自己做一个赌徒。”

“安然，我就是这样的人。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是这样的人了！“

她无限悲凉的笑着，觉得自己的心境竟然已经这样苍老了。

”他们早已忘记了那时的那个女孩，因为她如尘埃一样渺小，根本不配被记住，可我却一直没有忘，十五岁的那个女孩看着遍体鳞伤的自己，亲手埋葬了她。”

她伸出冰凉的手，握住了安然。

“谢谢你，让我再一次觉得人和人之间的亲密有了意义，可惜，我亲手葬送了这最后的温暖。”

有温热的东西一点一点滴落，被秋风吹冷，冰凉的滑落颈间。

“明天我就要出院了，去法国静养，我们会在那里定居。”

“你说什么？”

文莉娜伸手擦掉脸颊上的冰凉，甜美的笑，一同往昔。

她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安然。

“安然，就当是我欠你吧，原谅我，别恨我。”

“文莉娜，为什么这样决绝？别忘了还有个陆辰溪，三个人的纠缠注定不会幸福的。”

“安然，我是个赌徒，我若不奋力一搏就万劫不复，既然注定是一场无法提前离场的赌局，那我选择纠缠到底，至死方休。”

秋凉，风起，落叶的金黄铺满一地，安然望向文莉娜离去的方向，那里一片寂寥萧瑟。现实总是以最为残酷的模样呈现在人们面前，双手无力的下垂，修长的手指间轻轻捻着几根柔顺绵长的发丝，她放任自己，任凭无用的眼泪在面颊上撒野，记忆里，这是成年以来最为任性的一次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