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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婵在城东买了一匹马,又买了些干粮,便牵着马出了禹州城门。
可当她方才骑上马,走出几里地之后,便见不远处的茶棚里,早已坐着三人,旁边简陋的马槽旁,还绑着三匹马。
穿着灰扑扑的道袍的小道姑那一头被火符烧过的卷毛令人无法忽视,而她身旁坐着的另外两人也在茶棚里尤为显眼。
衣袍殷红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端着一只茶盏,瞥见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她时,便忍不住笑。
他身畔的那个身着月白长衫的少年也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在望见辛婵时,便当即站了起来,朝她跑去。
小道姑后知后觉,转头才发现辛婵的身影。
于是她也连忙跟着跑上去。
“辛姐姐!你怎么能丢下我们,自己走呢?!”林丰站在马前,望着马上的辛婵。
那马儿大约是闻到了他身上稻草的味道,不由往前走了两步,鼻子动了动,脑袋就要往他身上拱,吓得林丰连忙后退几步,脸色都变了变。
“啊哈哈哈哈臭稻草!它那是想吃你呢!”跑过来的小道姑聂青遥正好瞧见这样一幕,于是她不由大笑起来,但当她再看见马上辛婵那样一副无措的模样时,她就又来了气,双手叉腰,开始质问她:“辛婵姐姐你说,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走?”
“你是不是就没有把我们当做过你的朋友?”
聂青遥又回身指了指后头茶棚里,仍在喝茶的那一抹殷红的身影,“你不在意我们,那谢公子呢?他可是你的恩人,你连恩人也不顾了吗?”
“我,不是……”
辛婵有些慌乱地摆手,想要解释,却又见那边茶棚里的谢灵殊已经站起身来,迈着轻缓的步子朝她走来。
“你抛下我们,只留下这么一封……”他话说一半,走近时,便已从怀里拿出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来,一张张信纸被风吹得微翻,他瞥了一眼上头那一行又一行大小不一,像鬼画符似的字,以拳抵唇,轻笑两声,又轻轻叹气,“小蝉,看来我日后还需费心再教你练字。”
林丰也点头道:“是啊辛姐姐,你的字比我的还丑,我拿着看了好半天也没看明白……”
此刻辛婵整张脸已经有些泛红,她有些窘迫,但垂下眼帘时,她仍不忘解释,“我这次要回烈云城,我曾经服侍过的小姐……她在那里等着我回去。”
“她是故意引我回去,所以那里很危险,这原本就是我的事情,为了我的弟弟辛黎,我只能回去,但你们……我不能让你们陪我冒险。”
辛婵来自烈云城,曾在城主府做过婢女,这些事她之前就跟聂青遥和林丰提起过,只是她听从了谢灵殊的话,隐去了娑罗星的事情未提。
“小蝉是不是忘了我说过什么?”谢灵殊也许是有些不大高兴的,此刻他眼眉间笑意敛尽,神色便显得有些过分疏淡。
辛婵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她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你受了伤,那原本就不是风寒。”
谢灵殊听见她的这句话,那双眼睛里又在此刻忽然漾开几分笑意,好像方才的冷淡不过只是她的一时错觉,他笑起来,“小蝉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我的伤不碍事。”
他忽然定定地看着骑在马上的她,“我只问你,这烈云城,你是不是一定要去?”
辛婵答得没有犹豫:“我一定要去。”
谢灵殊“嗯”了一声,转而又去看另两人,“你们确定要跟着去?此行艰险,也许会丢了性命。”
“我那管得了那些没影的事情,我只知道我是绝不可能让我辛婵姐姐自己去的!”聂青遥才懒得考虑那么多。
林丰也连忙点头,“辛姐姐要去,我也一定得去!”
眼前不过是一对少年少女不知无畏的一腔孤勇,他们生于这宗门林立的当世之下,也仅仅只是凭着他们年轻的倔强去走每一步路。
他们也许从未想过“后悔”这两个字。
于是辛婵的一人行,到底还是成了四人行。
马蹄卷起层层烟沙,踏破的是夕阳缓缓西下时的残霞。
再回烈云城,辛婵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孤单的人了,在她走出烈云城,来到禹州的这些岁月里,她已有了珍贵的朋友。
烈云城外的世界,果然很美好。
于风烟之中,辛婵不由地偏头去望与她并辔而行的红衣男人。
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永远神秘,且令她始终没有办法窥见他半分真实,但也是他,送她玉蝉,祝她重生,也带她离开了那座风雪深处的牢笼。
她才能有这样的机遇,认识身畔的这些人。
时隔许久,辛婵再一次见到了曾经在烈云城替她量体裁衣的“简夫人”,她站在码头,望着“她”殊丽漂亮的容颜,又有些回不过神。
“你……”她也许是想说些什么,但也没说出口。
被幻术包裹的谢灵殊如今看起来便是一位锦衣华服的美妇人,他轻笑一声,刻意逗她,“小蝉是不是许久未曾见过这副皮囊,便有些疏远了?”
旁边的聂青遥早已换下了一身的道袍,与辛婵一样作了婢女的打扮,而林丰则戴了一顶帽子,穿着粗布麻衣,作小厮打扮。
“谢公子你这样真好看诶……”聂青遥朝他竖起大拇指。
林丰却有点不大敢看谢灵殊的这副幻术所致的皮囊,他大约是同辛婵一样觉得别扭,但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烈云城如今仍然戒备森严,我既好不容易弄了一个这样的身份,又何必要浪费不用?”谢灵殊顶着这样一副女子的模样,说话时,嗓音也是属于女子的柔和。
辛婵点了点头,但当她看清不远处在水波之间越来越近的玄鹤船时,她便又偏头去望他,“又是正清派的少陵长老?”
谢灵殊看她那样一副忽然警惕的模样,便觉得有些好笑,“我不用这船,行腾云之术便能一日抵达,但你,和他们却是不便。”
“那,”
辛婵又问他,“那你又答应少陵长老了什么?他总不能白白借你这船罢?”
如今他外貌身形皆是女子模样,此刻他索性也就如女子一般掩面轻笑,那双柔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姑娘,他忽然稍稍俯身,凑在她耳畔时,他的声音仍是女声,“自然是答应他……花前月下,正清一会了。”
见她的那双眼睛瞪大,他便趁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轻飘飘地一句,“骗你的。”
说罢,他便也不理她,径自登船去了。
辛婵气得瞪了他的背影好久。
最后还是被聂青遥和林丰拉着上了玄鹤船。
船上早已备好了锦缎布匹,也有一些专人看管着,谢灵殊接了一名正清弟子递过来的少陵长老的手书,只略微看了两眼,便揉成了碎纸,松开手指时,便散尽烟尘。
聂青遥和林丰都是第一次去烈云城,他们方才靠近碧晴海旁的小镇上,就已经冷得直哆嗦。
从碧晴海到烈云城还有六日的路程要走,几个人在马车上颠簸了好几日,最终抵达烈云城外时,聂青遥和林丰想要再多裹两层冬衣也是不能。
因为生在这里的人,天生便要比别处的人耐寒一些,他们为了不露端倪,便也只能忍下来。
“我就不信我这一身正气还御不了寒……”聂青遥吸了吸鼻子,颤声嘟囔着。
车马辘辘声中,辛婵终于再回到了烈云城。
城门处的守备比往常更要森严,外头还贴了许多她的画像,偌大的“贱奴”二字就在那些画纸上,鲜红刺目。
可辛婵如今顶着一张特意伪装过的蜡黄的脸,就坐在谢灵殊的身旁,与那画像上的人没有半分相似。
车帘被人从外头拉开的时候,谢灵殊手指间有淡光涌动,那些正往马车里张望的予氏弟子就这么看了一圈,又在看方才林丰交到他手上的户籍牌,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但他却仍道:“请下马车。”
这是还要彻底搜查了。
谢灵殊看了身旁的辛婵一眼,宽袖微扬,他不着痕迹地轻拍她的手背,然后便踩着林丰放下的马凳下了马车。
辛婵垂着头,也跟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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