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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同祥楼。
二楼靠窗的位置,带着幕笠,身着男装的女子靠在椅中,百无聊赖地听着说书先生口若悬河地讲述着故事。
“前朝齐王人称战神,每次征战时身旁总有位美人将军陪同。此女子容貌清丽,骁勇善战,并且对其生死不离。彼时齐王已有正妃,虽是高门女子,但二人性格不合,王妃不得齐王喜爱,声称当初立妃只是权宜之计。”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少女则听得火冒三丈。
这明明就是在说慕容和和崔念窈,而她就成为了权宜之计的王妃!
大燕民风开放,说书之人大多隐晦提到皇家趣闻,被官府知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京城,八竿子的亲戚总能和显贵沾上一点边,哪怕是在氏族家中做工,都能多少获悉一些真相。谁知远在天边的小城池,竟然毫无根据的编排故事!
听得有人问:“那齐王是要废正妃改立女将军么?”
随即几人也参与附和:“齐王定然待这女子如珠似宝,那位高门贵女迟早坐不稳王妃之位。”
说书人丝毫不知风雨欲来,只知这些市井小人物,对于含着金汤匙出声的贵族之人天生带着不满,遂捋着胡子编道:“齐王心疼所爱的女人,不愿她屈居人下,亲自携她入宫求陛下做主……”
王徽妍拍桌而起,打断了他的话,“自古哪个朝代也没有正妃说废就废的事,莫说皇家,就是你,你先回去和你大老婆合离试试,看看容易么!”
她随即冷哼一声,“我要去官府告你!你不提倡夫妻和睦,反而宣扬起小妾甚至外室。男人若都像你这般想,天下正妻将如何自处?”
容九扶额,目光看向楼下,一名身着玄色衣袍,骑着白马疾驰而过的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他风尘仆仆的面容上环绕着未消的煞气,熟悉的面容使得她倏地起身,拉起滔滔不绝地少女匆匆往楼下走去。
王徽妍试图用力掰开她的手,“九爷你让我说完。”
“到时辰了,你不是要回禄和盛听今日的战报?”容九将她塞入马车。
少女揉着疼痛的手腕,嘟着嘴哼了一声,心中打翻了醋瓶。
狗男人,真有的你的。你和你那红颜知己的事迹传扬到大江南北,你出息了!
下了马车她依旧冷着脸,迈入了商号内。
忠勇侯接到爱女的密信,本想亲自来一趟蒲州,却被她勒令不得前来。仍旧不放心,只得派手下大管事的亲自来蒲州照应着。
从蒲州到汴州,分号的管家见大管事亲自前来,并且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不由得心中疑惑。
往常只有岁末回京述职时,才有幸得以见到大管事,如今见他老人家对这名女子很是恭敬,也不敢问。侯爷只有一名嫡女和嫡子,能让大管事如此谦卑,会是……他更不敢想是烧死在清宁宫的皇后娘娘。
“庆叔,今日战报可到了?”少女走进内间,赶忙焦急问道。
被称作庆叔的大管事,赶忙拿出密报,“陛下前去云中城与六郎君汇合,不料怀王的大军乘船经水路到达青州,据说足有三万人马!”
王徽妍一张小脸儿瞬间苍白无比,颤抖着翻开羊皮舆图,寒声问道:“青州到达上京,急行军需要几日?”
“若依旧乘战船,那么首先到达的就是汴州。”他赶忙拱手道:“汴州乃是陛下为信王时的藩地,此处仍旧有重兵把守,想来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你手持父亲的帖子,将此消息告知汴州持节都督预警。”她在屋内焦急地踱步,看着一脸淡定的容九,失声询道:“九爷,你为何不怕?”
容九也不确定她方才看到的男人是不是慕容策,只得起身说道:“心急之下难免失智。陛下应是很早就想撤藩,他善军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个道理,他比你深刻。怀王的兵力,怀王所在幽州的周边地形,他会如何用兵,想必陛下早已心中有数。”
她握住少女的双臂,趁机说道:“有些时候,眼见也并非就是真实。更何况是梦境呢?”
王徽妍咬唇喃喃:“汴州原来是他的藩地,我竟然才想到。”这个男人,他在想什么?我终究了解他多少?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抛下一句,“我想去饮酒。”
*
慕容策坐在锦阁内饮着酒,听着隔壁的女人说着醉话。
“我……放火烧了他的房子,他照旧去打仗……看来在他心中,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去罢,去罢,我也要学学长姊,养几个面首,找几个比他还俊俏……嗝……的男人。”
吴六一入内时,看着男人脸上的怒气越聚越多,不用问,准是因为隔壁饮酒的娘娘。他将一封信笺放置在桌几上,“陛下,是郑行俭大人八百里加急的军报。”
慕容策拆开军报,是一封沾有血迹的密信。
陛下:
吾早已知晓,裴家当年被灭门,为怀王怂恿先帝所为。
吾用了三载博得怀王信任,在此期间成为他在京畿笼络人心的暗线。
陛下想必早已发觉,故而别苑那次相谈是陛下给吾最后一次机会。
只是吾怨念已深,既然决定辜负了长公主的情意,也只得辜负陛下的宽宥。
以怀王密报还以恩情,是吾唯一能做的。
吾早已料到此行再无归途,望陛下莫要将真相告知长公主。
让她知晓吾还在世,心中有可恨的人,反而可安然度日。
这一世,吾终究是与她错失了。
暗中与怀王勾结的名册,会有人主动交给长公主。
裴宣敬上。
合上信笺,慕容策仰头饮尽杯中酒。
他阖目靠在凭几内,脑海中浮现那名头戴玉冠的白衣少年,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站在紫宸殿内是那般沉着,周身透着矜贵的清华气象。被父皇当众夸奖文采出众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当时,长姊不顾身份地迈入紫宸殿,亲自将手中的编织的花环挂在了他的脖颈上,大胆向父皇说道:“儿臣想嫁给裴郎为妻,请父皇恩准。”
她含羞的笑容亦与裴宣身上的花环相得益彰。
上京城内无不传扬她与裴宣年少定情的佳话。
如今,当年的情郎临死前还在为她谋划,怕连累了她,刻意将名单留在她手里当做保命的筹码。
再聪明之人,也会为情所困。若不是长姊,恐怕他谋划的这一切,早在裴家被抄斩后就发生了。
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成为了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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