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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他的一番话,王徽妍思考了片刻,像是做了重大决定般淌着水走至男人面前,刚要启口,就听得他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你饮酒是因为心中欢喜……还是你也会……难过?”
少女心中一震,看着半躺在山石上将手臂遮挡在眼前的男人,低声说道:“臣妾有事要向陛下禀报。”
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登时松快无比,趁着自己尚存残留的勇气,一股脑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陛下,臣妾之所以帮助贵妃,是不想见她带着遗憾离世,却并不知晓此事牵连甚广,是臣妾思虑不周,任凭陛下的责罚,绝无二话。”
长久的沉默后,王徽妍忍不住抬眸看向手臂下男人的脸,见他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吓得她松开了紧握的衣袖,小心翼翼踩着水再次靠近了他,担忧地晃了晃他微凉的身躯:“陛下,您怎么了?”
随着手臂的滑落,他的面孔覆上一层轻柔的月光,深邃的双眸紧紧闭合,薄唇微抿,并没有平时的咄咄逼人,却更像陌上风流的少年郎在月下酣睡。
“吴六一,陛下今日去了哪里?”少女弯腰拿起亭中放置的棉巾,摊开后为他搭在了身上。
太监再也没办法装作不存在,只得上前隔着纱帐躬身回禀:“回禀娘娘,陛下今日去探望了几名昔日作战的老部下。”
王徽妍瞧着他发顶上的玉冠,叹了一口气:“亏他做得出来,竟然还当众饮酒。”她也觉得奇怪,明明没喝多少,为何会头晕。想来是温泉的水温无形中催化了酒气,使得饮酒后更加上头罢。
“那些将军都是陛下的亲随,陪着陛下出生入死。”太监尴尬一笑,只得为醉酒的男人辩解,“陛下酒量很浅,几名将军已经很克制了,没想到……”
“没想到酒不醉人,人自醉?”少女冷哼一声,示意他唤人将男人扶进寝殿,看这样子醒酒汤也难喂进去。
带着愧疚之心的人,命太监将痰盂,巾帕,热茶等物品备好,待她从净房出来摒退了众人,亲自照顾躺在床上的男人。
*
慕容策从头痛中醒来,看着陌生的寝殿这才忆起是在别苑。他想抬起手捏捏眉心,衣袖被趴在床榻边沿的女人压在了身下,脑海中模糊地想起了她在亭内饮酒,之后便不记得了……
男人面色微冷,还是将衣袖从她身下扯了出来。
惊动了睡得并不安稳的少女。
她听到上首的声响,支撑起身子才发现腿部早已毫无知觉,赶忙扶住床沿,看向目光沉寂如水的男人,关心地询道:“陛下您是否口渴?”
慕容策翻了一个身,冰冷的声音从身前飘出,“朕无意与皇后秉烛夜谈。”
王徽妍看着宽阔的双肩和寂寥的背脊,只得低低应了声:“臣妾不说话就是。”蹙眉悄悄换了一个跪坐的姿势,还好提前让素芸多铺了几层茵褥在脚踏上。
片刻后,她支着头再次昏昏欲睡时,一只大手抄起了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至床榻上,随后被一条锦衾蒙在了身上。
又是熟悉的做法,这次她并未像上次那般气愤,只是更多的想知道他有没有生气。
当她手忙脚乱从锦衾中钻出来后,看着他的背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选择默默躺在他身旁,想着明日趁他清醒再说也不迟。
兴许是过了瞌睡,又不敢随意动弹,只得闭着眼想着明日该怎样和他说明一切,心中越发忐忑。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他在翻身,她不由得生出一丝期待……
锦衾被掀开,温热的身躯钻了进来,熟悉的龙涎香越发浓郁,额头间被呼出的鼻息吹拂着,温热而酥痒。他没有向往常那般将手臂搭在她的腰身上,即便这样,锦衾内也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渐渐暖和起来。
她故意将冰凉的脚覆在了男人的腿上,渐渐蜷起了身子。
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双脚,滑过他寝衣,像是覆在了略微有些坚硬的小腹上。
少女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断地告诉自己放松再放松。
慕容策早已知晓她并未入睡,看着她长睫翕动努力做戏的样子,自嘲地闭上了双眼。
没过多久,传来了一声咕哝,“陛下,臣妾会对那些庶子好的,您放心……”
王徽妍在梦中追着大步流星离开的男人喊道:“陛下。”男人虽然停下了脚步,但依旧未转身。
少女提裙跑过去,搂住了他的腰身:“您听我把话说完行么,臣妾相信因果轮回,不会像那些史上的妖后那般暗害幼童,”她心中狂跳,更加搂紧了他,“听完您幼时的经历,臣妾感同身受!”
她见男人依旧不说话,有些着急了,“臣妾小时候也经常被嬷嬷惩罚,每顿饭都不让吃饱,还要整日里背诵那些死了丈夫的女学究写的狗屁不通的书籍。”
男人终于转过身来,目光晦涩不明地看向她:“皇后,你终于承认了。”
少女红着脸嗫嚅着说道:“臣妾也是没有办法,世间男子都喜欢端庄有度的女人,像臣妾这般离经叛道的都被认为是异类。不过陛下放心,臣妾会配合陛下做一名端庄大度的贤后。所以陛下不用担心小皇子们被欺负的问题。”
她举手发誓:“这件事在本朝后宫会坚决杜绝。”
“……”
慕容策瞪着眼,听着她嘴里念叨着一唱一和,表情渐渐僵硬。
他何时向她诉说了幼年的事?她该不会天赋异禀到这种程度,他幼时发生的事都能知晓。
什么庶子嫡子,他都向她说了些什么!
*
慕容策去了别苑的旨意一出,令怕他的朝臣们登时松了口气,除了奏事处每个时辰快马加鞭将奏疏送往别苑,其他属衙照旧办着公差,与平日里并无两样。
慕容策闲了下来,反而有些不适应。
他不管睡的多晚照旧卯时起身,在庭中练了一会儿剑,盥洗后去了正殿批阅奏折。
吴六一从寝殿出来后赶忙躬身回禀:“陛下,娘娘已经收拾妥当,可以用早膳了。”
男人放下朱笔,净了手这才起身去偏殿就坐。
应他要求,不得奢华。
偏殿内的桌几上只是摆放了十几个瓷碟,一盘小馒首和两盏牛乳。
王徽妍行礼后坐在了男人对面,想了想君子食不语,只好拿起了象牙箸,不动声色地睃了眼桌几上的食物。
用膳的礼仪早就熟记在心,她看着面前素膳下了很大的决心夹了一筷子,食不知味地放入口中,眼神一再瞟向距离较远的素肉,心中哀叹。
难关还未过,就别想着吃美食了。说不定惹得对面之人大怒,下旨命她去宗正寺吃牢饭也未可知。
她优雅地端起金盏,喝着牛乳。
慕容策见她目光多次看向素肉,想到昨晚她一个人分饰两角说的话,放下箸起身说道:“皇后慢用。”便向殿门外走去。
“陛下,臣妾有事要……和您说。”王徽妍赶忙起身唤道。
慕容策停在原地,微微侧头回道:“朕还有事,皇后记得喝药,鉴于昨日之事,补药多喝一月。”也无心欣赏她垮塌的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道浮阳宫后,吴六一趁机将一封密信交给了他。
男人将小叶檀手串仍在书案上,打开了封蜡,笑笑:“秦王回来的还真是时候,通知皇后今日晚膳在麟德殿宴请秦王一家,命她好生准备,一个时辰后回宫。”
太监贴心地提醒,“娘娘是否与陛下同辇?”
“不必。”他突然想起那女人的话,询道:“昨晚朕在皇后面前像是说了什么话?”
吴六一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来了,知晓他喝多了就不记事的习惯,如今怎得又想起来一些?只得如实说道:“陛下像是说了少年时的往事,还……说了不想要庶子。”
慕容策一脸惊怒,拍桌起身,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不可能!你莫要诓骗朕。”
太监欲哭无泪,“给奴婢两百个胆子也不敢欺君……”
“她说了什么?”
男人迅速坐回龙椅内,低头翻开一本奏折,不自然地问。
“娘娘说的声音小,奴婢没敢听真周了,就依稀听到一句:臣妾思虑不周,请陛下责罚。”吴六一挠挠头,“好像还提到了贵妃。”
慕容策听了冷笑连连,也不再多说,抬手示意他去办差,复又强打精神批起了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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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别苑,玉汤宫。
王徽妍听了太监传旨,盘算着询道:“贵妃身子不好,今晚的宴饮也要参加么?”
“陛下只是命您一同回宫,并未提到贵妃娘娘。”吴六一命人将药盏送了上来,“娘娘,您的补药。”
“知道了。”少女皱眉看了一眼药盏,想到秦王,又将吴六一唤了回来:“秦王家中有几名家眷?”她只知晓秦王是大燕开国以来唯一的异姓王,自先帝时就战功赫赫,朝中无人能及。
“娘娘,秦王家中有王妃一名,侧妃两名,妾室奴婢就不知晓了。”太监掰着手指算道:“秦王嫡出为两子一女,此次回京只是携带了福康郡主。”他嘿嘿一笑,卖着好儿:“福康郡主与王家郎君年岁相仿,尚未说亲。”
王徽妍哦了一声,面上笑道:“多谢吴总管告知。”心里头却撇撇嘴,有个这般得势的爹,郡主性子必然娇蛮,阿弟性格直爽,断然不适合找这般女子,不行不行。
念及慕容策这般重视秦王,回宫后,她又命素芸分别备好四份礼物,准备筵席上赐给王妃和两名侧妃,还有那名福康郡主。
又无奈地任由素芸为她重新梳妆,带上了沉重的凤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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