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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珺迈下辇车,捋了捋手臂上的披帛,向前面下了凤辇的宫装丽人走了过去。
“娘娘莫要担心,臣已经命内侍通知裴郎,晚上臣回去就会看到医士的名册。”
王徽妍略一转头,哦了一声,摇着团扇闲适般地回道:“有陛下和长姊坐镇,还有什么事儿不能解决。”
慕容珺心中一直在担忧萧萦心的病情,听到这句耐人寻味的话以后,忍不住抬起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女人,咦了一声:“好大的醋味儿?”
少女挑眉一笑,纤纤玉指优雅地拈起团扇,向她摇了两下,淡淡说道:“长姊虽然日理万机,无奈僧多粥少,府上的郎君整日里酿醋,这并不奇怪。”
慕容珺看着团扇后面那张促狭的小脸儿,星眸内满是慧黠,小嘴儿吧嗒吧嗒,怼人的话张口就来,非但不令人厌烦还有一种想捏捏她脸的念头,有意思得很。
她听了这番话并不恼,反击道:“总之我在清宁宫闻到了浓浓的醋意,若不是你就是陛下。”
王徽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许是陛下吃醋了,”她叹了一口气,想起了慕容清致,“三个人的感情纠葛,怎么解决呀,又何必给自己找这麻烦事。”
慕容珺见皇后不像是在开玩笑,挽起她的胳膊迈入了正殿,示意两名乐伎继续演奏,这才与她坐在一起低声问道:“这话可有根据?”
少女接过素宁奉上的牛乳茶,轻啜一口,这才将龙首源的事重复了一遍,“陛下极少去后宫,至今尚未临幸嫔妃,相比之下见贵妃的次数已算是多的了。还不能证明么?”
慕容珺眯起眼睛,心中极度震惊,“尚未临幸?那你有没有觉得他那方面不正常?”这不合常理啊,哪有放着后宫嫔妃摆着看的。她突然想到娈童,抿了抿唇,低声问道:“难不成陛下好男风?”
王徽妍尴尬地看向素面屏风,“陛下只有晚间才来清宁宫就寝,还是这几日才这样的,我不知他……”
“那你们?”慕容珺瞧着她不自然地转移了目光,身为老江湖的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捂住了嘴。
今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重磅,她端起眼前的牛乳茶一口喝干,靠坐在凭几内出着神。
少女余光睨过,见她一副震惊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不由得为自己开脱,他宠幸与否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大不了她开始训导嫔妃如何邀宠就是了。好在她这几日发现了狗男人吃软不吃硬,这就更好办了。
“陛下驾到。”
慕容策回来的如此之快,令各想心事的两个女人很是诧异,纷纷赶忙起身下拜,“陛下万安。”
男人撩袍迈入正殿,一眼见到屏风后面的两名乐伎,面上的笑意骤然冷却,捻着手串走至皇后面前,询道:“朕竟然不知皇后喜好听曲?”
慕容珺赶忙上前说道:“陛下,是臣带来两名乐伎,想着皇后娘娘若是能当做消遣,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男人唔了一声,“那便演奏一曲,朕也累了一日,消遣消遣。”说罢坐在主位上,接过素芸奉上的茶,看向两个呆若木鸡的女人,“站着作甚,都坐下。”
屏风后的两名乐伎互相对视一眼,手指快速在琴弦上翻转,更加卖力的弹奏起来。
慕容策目光不经意扫过右手边的皇后,见她目不斜视地看向屏风,看上去听的极是认真,面色更加难看。
待一曲演奏完毕,男人哂笑道:“长姊的耳力越发衰退了,如此艺伎平平之人也就糊弄不懂音律的皇后。”
王徽妍可就不爱听了,她悄悄轻触慕容珺的手背,示意她别说话。继而端起一盘蜜饯放置在慕容策身前,这才说道:“陛下又在拿臣妾做筏子,臣妾的指法虽然算不得上乘,耳力却还是有的。这两位郎君在音律上的造诣,日后获得一番成就是迟早的事。”
“皇后承认自己眼高手低就好。”
慕容策虽然认可她的话,但听到她为那两个人开脱就是心里不爽,他见小狐狸面色不虞,抬手示意吴六一上前听旨,“去将朕的九霄环佩拿来。”
“陛下这是要弹奏一曲么?”
慕容珺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身旁的皇后,“臣记得上次听到陛下弹奏还是先皇寿辰时,如今算来已然过去了八载。”
她这位三弟,是自幼扎进书堆里不想爬出来的那种,唯一的嗜好就是善音律,后来被他认为玩物丧志,连带这把“九霄环佩”见证了十几个朝代的更迭,又为父皇所赐。自从寿宴上那一曲天音之后,想必就被他搁置在库房内蒙尘去了。
如今竟然为了和两名乐伎争风吃醋,巴巴儿拿出来比拼。想到平日里他不苟言笑的鬼样子,慕容珺真想仰天大笑,皇后真是个神仙人物儿。
她见陛下饮着茶汤垂眸不语,也不点破,只是向皇后说起了这把琴的出处。
“娘娘您有所不知,众皇子皇女之中善音律的人大有人在,就比如臣罢,也经常为先皇弹个小曲儿解闷。可是他老人家还是将这把稀世珍品赐给了陛下,要知道这把琴曾被很多帝王提铭,可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呢。”
“说起长姊府中的稀世珍宝,”慕容策敛袖放下茶盏,揶揄道:“即便没有皇宫大内的数量,单凭收藏价值来看,也丝毫不逊色就是了。皇后别听她哭穷,改日朕给你写一份名单,若你能去她的库房成功将物件拿回来,朕有重赏。”
慕容珺苦着脸央求道:“陛下,臣收回方才的话。皇后娘娘心善,才不会听您的。”
王徽妍拿起团扇,瞪了眼身旁甩锅给她的女人,含笑说道:“陛下,您就不应该提前告诉长姊。她若回去找了一堆赝品放在库房,臣妾欢喜地拿回来还要被您责罚,这活儿臣妾可不干!”
慕容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将少女面前的素肉端至自己面前,见她满含惊讶的目光终于看向自己,满意地与她对视,“皇后方才不是说自己眼高手低么,若是赝品都无法鉴别,那被长姊骗了也不怨。”
说罢拈起象牙箸夹起素肉放入口中,装作没吃过般地嗯了一声,“味道不错。”
狗男人的话加上慕容珺发出的笑声,少女不由得气结,姊弟两个真是一丘之貉!
他又开始新的战术了么?这么难看的食物,不是根本无法入他的眼?
王徽妍忍不住再次偷瞄盘中的素肉,完了完了,瞧他几筷子下去盘中少了一半,这以后还怎么在他面前偷吃美食,真是……
慕容珺突然觉得坐在这殿内,看上去比那些侍候的宫婢还要碍事。看着陛下拙劣的演技,真是……
吴六一命两名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古琴摆放在桌案上,这才擦了一把汗复命,又赶忙将博山炉放置在桌案上。
慕容策净手后走向古琴,修长的手指拨动了几个琴弦,歪着头不紧不慢地调了调音,这才提袍坐在椅中凝神片刻,将手指覆在琴弦上。
慕容珺扯了扯身旁少女的衣袖,努努嘴,“陛下的琴技是众皇子皇女中首屈一指的,并且从不轻易示人。听了你就知道了。”话还未说完,听得铮铮几声,优雅的琴音源源不断地传来,带着一缕清幽之意,像是引领众人走进翠叠的青山之中。
随后一阵娴熟的转音,琴声逐渐高亢,带着连绵不绝之意,在殿内荡气回肠,继而慢慢低沉下去,转回了清雅婉转,极尽繁复变幻,突然间随着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
王徽妍在心中暗自感慨,她以为狗男人只会处理朝政,无趣的很。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如此技艺,嗯,怎么不弹了?她意犹未尽地睁开眼,和沉醉在琴声里的众人一同不解地看了过去。
男人看着断了的琴弦,无奈轻抚微痛的手指,“想是琴弦很久未弹,吃不住这么大的力道。算了,改日命宫中的琴师修复后再说罢。”琴弦一断,他也没兴趣在继续下去。
少女一听他这般说,有些焦急。讨厌他是一回事儿,欣赏天籁之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美事,依照她的性子,是不会错过这等来之不易的机会,遂起身请示:“陛下,臣妾寝殿有一把“独幽”,若您不嫌弃,臣妾将它拿来,您……弹完如何?”
慕容策对上她期盼的眼神,唇角微勾,“拿来罢。”
少女欢喜应诺,亲自起身去了寝殿。
慕容珺轻咳一声,获得君王的瞩目后,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并且比划了一个很赞的手势。
慕容策懒得看她调侃的样子,命吴六一将九霄环佩收走,起身后,想了想又坐了下来。余光瞧见那女人亲自将琴放在他面前,往身侧走了几步,并未归座。知晓她想近距离研究指法,也不道破,试了几个音后继续行云流水般弹奏起来。
王徽妍看着微微低头弹奏的男人,矜贵匀停的好相貌,在殿内烛火的映衬下别有一番清雅的味道。与裴宣不同的是,慕容策身上的王者之气使得他的琴声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更多的是对于世事清明,天地广阔的畅想。
“这把琴,皇后保养得不错,可经常习之,不可荒废了指法。”男人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少女低低应了一声,有些后悔刚才自告奋勇给自己找病。未出阁前在侯府时,就是整日里喊着手疼,才每日里想办法拖延练习。好在王嬷嬷认为她位主中宫又不用以色侍人,这才在琴技方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谁知,狗男人对皇后的要求这般高,真是欲哭无泪。
“陛下,娘娘,天色已晚,臣这便告退了。”慕容珺起身向帝后二人行礼,看着皇后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在笑出来之前,带着乐伎离开了清宁宫。
她回到公主府后,盥洗后见到裴宣拿着名册走了进来。赶忙拉着他坐在床榻上,将今日所闻告诉了他,焦急地问道:“陛下若真的相信二哥失忆了,会不会就此放过他?”
裴宣抚弄着她的纤纤玉指说道:“那要通过陛下接下来的动作来判断他的想法。短时间内,谁也无法得知他到底想要怎样做。”
慕容珺想了想,“我见他对皇后越发上心,今日竟然还弹奏了一曲。你是知晓的,他从来不喜声色犬马之事。这也是父皇当年为何选中他为储君的最主要原因。”
“你想恳求皇后试探?”裴宣顺着她的话,询道。
慕容珺艰难摇了摇头,“皇后待我真心,我怎能利用她。暗卫昨日来报,大相佛寺外围隐藏着大量人手,想必陛下也是怕二哥的生命受到威胁。就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二哥的,难道这几年他一直没有放弃找寻么?那这层含义就令人深思了。”
“公主的意思臣懂。”裴宣说出了她的担忧,“若是陛下一直没有放弃找寻二殿下,若非是割舍不断的兄弟情,就只剩下惧怕江山被夺回,子孙的基业受到威胁……”
慕容珺沉痛地颔首,搂住身旁男人的脖颈说道:“我越来越想不明白他这人的行事。就还有……”她扶额说道:“像是至今未临幸后宫嫔妃,包括皇后在内。”为何说道此事,身为长姊的她,感觉是那般丢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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