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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府。
经历了李元宁的那场骚乱,刘氏至今还心有余悸,常常做梦遇见兵甲包围了晋阳府,后来刘家人请了人为她招魂驱魔方才渐渐好了许多。
归晚的归来,却再次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晋阳府近乎是十步一哨,几乎每个门都贴着辟邪纸,近乎草木皆兵的程度。归晚差点都认不出这是福春堂。
归晚拜见了刘氏,给她请了安,刘氏眼皮耷拉着,哈欠连连,言语间的不满出来了,“赶着去讨好老夫人,差点回不来了吧?”
“实在是事发突然,宁安听说母亲也受了几天拘禁,因祖母身体年迈,故而又耽搁了些时日,还请母亲谅解。”
“阿弥陀佛,你不回来便是给府里积福了。”刘氏不知何时添了信佛的念头,手中拿着珠子,堂前却又贴一些怪力乱神的图,颇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意思。
归晚蹙眉,“母亲此话何意?媳妇不知哪里让您不满了?”
那刘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道,“郡主也知道自己是媳妇啊。我并无别意,你不回来,留在你祖母身边陪伴照料她,岂不是替母亲行孝积福么?日后,你可以多去老夫人那儿陪陪她。”
“是,母亲。”归晚嘴上应了,心里却觉得这刘氏如今怪怪的,想到许是李元宁作乱所致,便不再多怀疑。
刘氏耷拉的眼角终于抬了抬, “老夫人可说回府中居住?”
归晚道,“祖母过惯了避世生活,一时并无回来的打算。”
刘氏心头舒了口气,她压根不想公主婆母回府,闻听不回来也放了心。
一时堂内无话,归晚心中到底存着事情,“不知母亲,最近一段时日可有使君的消息?”
“他向来在军中,消息也只是报喜不报忧,能有什么消息给府里啊。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归晚心里重复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觉得也许是对的。
“母亲说的是。”
言谈几句,话不投机,归晚便也提前告辞出来,回到绛云轩,归晚一眼就瞧见了鸣翠回来了,开心之余,两个姑娘近乎抱了起来。
“姑娘您长高了不少。”鸣翠笑道。
归晚有些不好意思,“是你数月未见我,自然多少是长了的。我看你倒是壮实了不少。”
鸣翠道,“奴婢在南苑干了很多力气活,自然是结实了些。姑娘在凡净山过得如何?”
归晚神色一怔,显然鸣翠她并不知道凡净山之劫,她亦不打算告知那些可怕的事,只道,“还不错,就是有些想晋阳府,想你们。”
鸣翠闻言拉着她的手悄然道:“姑娘不知道吗?一个月前这府上被封,王妃被关了禁闭不得出来,奴婢听闻王妃日日哭啼,府上终日人心惶惶,好在几日之后围兵过去,府里才恢复了安宁。这还没过多久呢,王妃又请了许多的巫师前来——”
悄悄话没说完,已经被走进来的乔嬷嬷制止,“鸣翠,你要称郡主,不可没规没矩。还有,以后只能称呼夫人,主母已经发话,不得再人前提王妃称谓。”
归晚讶异:之前还端着王妃的名头不放,如今刘氏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鸣翠朝归晚吐了吐舌头,不甘地闭上嘴,端正站着听训。归晚不由地被她逗笑了,这南苑劳作看来并没有让鸣翠的性格改变,想来她在南苑虽劳累些,然并没自己以为的苦,可回想当初自己担心鸣翠吃苦,才舔着脸求了处月雄去了凡净山。
归晚朝乔嬷嬷道,“这两个来月,绛云轩的事主要靠嬷嬷一人操持,辛苦你了。你们可还好?”
乔嬷嬷微微一顿,目光看向自家的郡主,见她虽拔了个儿,却委实和先前一般消瘦,猜测她在凡净山过得并不好,只道,“府里出了些事,好在郡主不在这里。只是如今这府里不同往日,主母那边信神信邪,事事都是主母夫人一口管,如今这绛云轩倒也没什么能自己说了算的事,要看那边的脸色行事。郡主才回来,要小心应对,切莫与婆母顶撞。”
归晚点了点头,想到凡净山的遭遇,以己推人,便对婆母的变化多了理解和包容,“你们这些日子也都小心一些,别惹了福春堂不快。只是也不能一味忍让,我尚且有郡主身份应对,没得苦了你们。”
她看向鸣翠,因担心她的性情吃亏,“过些日子,我若回山庄,你便随我前去吧。”
鸣翠道,“您还要回去吗?”
归晚叹了口气,“祖母年纪大了,总要有人陪着,若她肯回来自然是好。”
她目光看向乔嬷嬷,“我们是初来乍到,在这府上,嬷嬷觉得是该先立威,还是施恩好呢?”
乔嬷嬷冷不丁地郡主会问了这么个大问题。
她看向郡主的目光里有些不可置信,郡主虽然内心是个有自己章程的人,然到底年幼且体弱,莫非这凡净山待了俩月长进不少?
“以老奴这么些年在相府来看,治家奴则应恩威并施。只是眼下——”
“眼下无威可施,对吗?”归晚反问。
乔嬷嬷默然,郡主一句话就点出了眼下的现状。
郡主先前在相府是个脾性绵软的娇小姐,后来虽册封了郡主,别人不知道她乔嬷嬷是知道,就是个徒有虚名。如今这晋阳府是婆母当家,郡主并无实权也无仰仗,立威还真是过早。
不等嬷嬷开口,她先道,“既是立威尚早,我倒觉得先施恩为上,嬷嬷觉得呢。”
乔嬷嬷愣了愣,只听郡主继续不疾不徐,“这恩吗,无非是因着朝廷的赏赐,以及相府的陪嫁。朝廷赏赐是入库动不得的,只有那些嫁妆钱财,嬷嬷您是知道的,这南梁陪嫁过来的奴婢和姬妾,眼下她们这部分的花销还是要从嫁妆底子出的。”
她不紧不慢的分析着,一面端起案上的茶盏,在自言自语的琢磨,“眼下这群人,不能白供养着,又要怎么安排呢?”
“回郡主,一些在怡春堂当差,一些在绛云轩。剩下的则是身份较为特殊,暂时安排在沁园。老奴有句真心话,郡主还是趁着节度使不在,早打发些人出去为好。”
“打发谁出去啊,又准备留哪些人?一时我们也瞧不出好孬,再者,这人还需要使君过目。就这么着吧,多养些人而已,这兵荒马乱的,就当是积善行德。”
乔嬷嬷听着小郡主三两句话就处理好了让她头疼的事,委实有些惊讶。
乔嬷嬷又拿出一个花册,“郡主,这是从咱绛云轩出花销的人头。”
归晚接过来一看,委实人数不少,“回头,你和鸣翠挑出几个能写会算的婆子丫头,到绛云轩当差,不养闲人。”
继续看花销时,又委实吃了一惊,这两个月自己不在家,银两反而多支出了这是怎么回事?
乔嬷嬷叹息一声,“自是福春堂的安排。只因郡主的嫁妆主母伸不进去手,便不给咱这边家用,甚至还从咱这绛云轩里找差补。”
归晚一听有些生气,“原也不用计较这些,只是这个头万不能开。我才嫁过来几个月,这便就惦记我的嫁妆了?”
鸣翠着急道:“可看这情形,府里已经开了这个头了。郡主的嫁妆放在府里还安全吗?”
归晚略加思忖,“这样吧,嬷嬷回头把嫁妆的清单给我一份。”
乔嬷嬷道,“这嫁妆清单打一开始就交给了府上的管家代管。好在老奴当初存了个心眼,着人偷偷去府库誊抄了一份,虽不至于全部都在,但是大致上咱们这里得有个数。”
归晚寻思,“这嫁妆虽入库,可到底是我的财产,这晋阳府莫不想打这个主意?”
她寻思,处月雄自是不管这些的,管家的是那个刘氏。
福春堂。
已有耳报神婢子来给老晋王妃刘氏汇报了。
此时那刘氏一听,将那茶盏狠狠地惯在案上,“才回来几日啊,这黄毛丫头居然敢打起了管家的事了。这嫁妆是南梁皇帝的赏赐,就凭她一个孤女有那么大的脸?还不是我儿为南梁抛头颅洒热血挣来的!”
旁边的刘凌儿此时道,“姑母,她不会是从老夫人那里学了什么手段,专门来找您的错处吧?她也不想想这个家是谁当家,居然还敢在背后查问嫁妆的花销,这郡主的眼里可还有姑母您这个婆母?”
刘凌儿这番话是早有人背后教好的,这话直戳了刘氏的心。她本是从妾室提上来的继室,手里没抓过宽绰的银两,晋王在世时,他身边尚有其他侍妾,上有嫡子下有庶子义子,自己虽代掌中馈,却哪有一日有王妃的尊严,反倒是晋王去后,她也终于熬到嫡母的地位,过上了一人说了算的日子。这会儿若是那公主老夫人回来了,这府里哪还有她的舒心日子。
“就知道她眼里没有我这个婆母!整整两个月都陪在凡净山讨好老夫人。如今府里没事了,她这才巴巴赶回来。”
“姑母,您是不知道吧,我听父亲说,说是凡净山才遭了贼。”
刘氏恍然大悟一般,啐道,“我说呢,这丫头怎么巴巴地回来了?原来是那边日子也不好过了。”
“可不是吗?那凡净山据说是菩提老君保着,怎么好好的就出事了呢?凌儿瞧着这小郡主真真是身上带煞。”
这话一下子就戳中刘氏一直以来的担忧,她脸上明显有了焦虑的情绪,她摸摸自己胸口心有余悸一般,口中念念叨叨:“阿弥陀佛,这可怎么办?这送瘟神又回来了。”
自从这孤女要嫁给二郎,先是二郎在迎亲路上遭遇暗杀,后来大婚之夜她自己晕厥过去三日,她前脚离开府里,后脚这府里就遭了叛兵围困,那凡净山都说是风水宝地,怎么也忽然遭贼?如今继子出征在外,各种风言说不顺,偏偏继子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
“定是这个出生带煞气的孤女方的。自小父母双亡,她自己还体弱多病,当初难怪二郎对这桩婚事大为不满,这南梁怎舍得找个福气的世家嫡女嫁过来?!”
那刘凌儿听了心里高兴,问,“姑母,表兄真的对这小郡主不满?!”
“那是自然,临走前姑母试探过他对丫头可有意思,你猜怎么着,他居然说北征归来,让我给他安排纳妾之事。”
刘凌儿撅着嘴,“纳妾啊?既然表兄不喜欢干嘛不休她?”
刘氏斥责,“胡说!那是南梁皇帝御赐婚姻,就算不喜,二郎又怎会轻易休妻,你的心事姑母明白,只是姑母觉得二郎那个脾性,倒与你合不来,没得委屈了凌儿丫头你啊。”
凌儿瘪了瘪嘴不语,忽又问,“姑母,这普通人家还有平妻之说,不知咱老王府可有?”
旁边的婆子,乃是刘家带来的老婢丁嬷嬷,见表小姐越说越把话带远,赶紧插话道,“表姑娘这些心思都还来日方长,眼跟前还是考虑王妃管家之事,这小郡主若真带煞,对咱王府可是大大的不利好啊。”
凌儿道:“我倒想起一个巫师来,前段时日我姨娘吆喝肚子痛了好久,最后还是这巫师给治好的。要不姑母改天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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