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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在家里浇花时,踩到水渍,摔了一跤。

年后,外婆的身体越来越好,四月份的时候,外婆已经能下床走动。进了六月,外婆就不允许孩子们再在家里陪她,保姆阿姨就够了。正好景弦的爸妈后来也从国外回来了,这阵子他们俩去外婆那里去得比较多。

今天,长辈们都忙,景弦的爸妈也都在外旅游,家里只有保姆阿姨。

外婆摔得有些严重,自己躺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保姆阿姨给舅舅、他的爸爸妈妈们都迅速打了电话,舅舅们已经往家里赶去,舅妈也叫了救护车去,景弦的妈妈还是立即也给景弦打了电话。

因为博物馆是离外婆家最近的。

景弦飞速跑到停车场,开车往外婆家赶,他没有多想,路上立即也给艾青映打了电话,叫来一起帮忙。艾青映在酒吧排练,离得也近,十分钟后,他们俩几乎是同时到了外婆家门口。

外婆如今还住在学校当年的家属院,都是两层的小楼,红砖白墙,都有些破旧了,却有独特的年代感。

邻居也都是学校里的老师,只是年纪也都大了,知道外婆摔伤,纷纷着急地过来看。他们俩到的时候,邻居的爷爷奶奶们正试着小心把外婆从地上抬起来,刚把她抬到阳台边的沙发上,大家松了口气。

阿姨听到院子里车子的声音,从窗户里看了眼,发现景弦到了,眼睛一亮,立即跑出来接他,却也看到景弦身边,陌生的艾青映。

景弦也来不及解释了,艾青映也没有心情同阿姨打招呼,直接跟着景弦跑进去。

“多多来了!多多来了!”爷爷奶奶们看到是景弦过来了,也都迎出来,一同看到艾青映。景弦去年那件事,闹得并不小,他虽说不是知名人士,却也不是籍籍无名者,圈子就这么大,这些爷爷奶奶几乎也都知道。

此时见到景弦身边的人,他们都不是那种闲着没事儿干的恶毒老人,却也不由对视几眼。

景弦很急,却也看到了他们的眼神,他心里一点不适感也没有,对他们道谢后,就赶紧上前了。艾青映朝他们恭敬地点点头,跟在景弦身后跑了。

爷爷奶奶们也跟着往阳台那边去。

外婆痛得脸色煞白,还有两个奶奶陪着她。

“外婆……”景弦难过地跑过去,“没事,外婆没事。”,外婆煞白着脸,却也尽力笑着安慰景弦,“等等去医院就没事了,不担心啊,不担心——”,外婆说着说着,也看到了艾青映,心中一个迟疑,还是问道,“多多,这是——”

跟着走来的爷爷奶奶都看向他们俩。

景弦非常大方地说:“外婆,是我男朋友。”

不谈是外婆了,其他爷爷奶奶、保姆阿姨纷纷大跌眼镜,可能是没想到他能直接说出口吧?

景弦看向艾青映,艾青映也在看他,眼睛隐隐发光。

景弦淡淡一笑,忽然就安定下来,他弯腰对外婆轻声道:“外婆,舅舅那边估计还要二十分钟呢,我们先送你去医院吧?”

艾青映点头:“是,外婆,我背你过去吧!”

外婆还没回过神,景弦对艾青映道:“你过来。”

艾青映上前,直接背对外婆弯下腰,景弦朝旁边的两位奶奶道谢,再道:“来,外婆你把手伸过来,环住他的脖颈。”说着,景弦伸手去帮外婆。

两位奶奶不知不觉起身,这么一动,凝滞的屋里也动了。

到底是外婆的身体最重要,有几位奶奶都上前来帮忙,帮着把外婆轻轻放到艾青映背上。艾青映直起身子,也没多说话,直接往外走了。

“谢谢爷爷奶奶们!等外婆回家了,我再上门道谢!你们在家里喝点茶吃点东西吧!”景弦朝保姆阿姨示意。

阿姨连连点头:“你放心!我等你舅舅他们到了,我再去医院!”

“好。”景弦回身跑了。

景弦开车,艾青映在车后座陪外婆,很快就将外婆送到医院。

外婆全程一句话也没说,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气得。景弦暂时都顾不上,最要紧的是先把外婆送去治病。小舅妈路上就接到景弦的电话,早就带着同事们在医院门口等着,他们俩一到,立即就将外婆给担到救护车上,送了进去。

小舅妈同样也看到了在一旁帮忙的艾青映,看向景弦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转身先进了医院。

半个小时后,舅舅们也都到了,外婆的腿骨折,在做手术。

景弦、艾青映和小舅妈都在外等着,会和之后,舅舅们问清楚外婆的情况,自然是一起在等,得知外婆的情况不算太糟糕,大家都松了口气,这时,便有了空闲去看景弦身边的艾青映。

艾青映朝他们笑笑,景弦主动介绍道:“这是艾青映,我的,男朋友。”

饶是舅舅们,也不禁面露惊色。

景弦再分别介绍:“这是大舅舅、大舅妈,大舅舅家是两个表姐,一个在英国,一个在北京。这是小舅舅、小舅妈,远远是小舅舅家的孩子,远远还有个弟弟,在念初中。”

艾青映笑着打招呼:“大舅舅、大舅妈好,小舅舅、小舅妈好,我是艾青映。”他也看了眼景弦,“我是景弦的男朋友。”

“…………”舅舅、舅妈们面面相觑,手术室外,相对而言是安静的,可是身置医院,身边不时有人经过,完全安静本不可能,此时倒是静谧到了极点。

半晌之后,大舅舅才犹豫了片刻,问道:“多多,你爸妈,他们——”

“我爸妈回来后,就见过他了,也见过了他的家人。本来打算过些日子,就告诉你们的。”景弦说得大大方方,始终面带微笑。

舅舅们再互相看了看。

俗话说得好,各家自扫门前雪,再是亲戚,关系也的确好,人家爸妈都觉得没关系的事,他们有什么权利上前去干涉?

气氛松融了些。

舅舅们也有空仔细打量艾青映了,两个舅妈首先就在心里赞了声长得好,并互相看了看,舅舅们倒是没太在意他的相貌,大舅舅和蔼地问:“多大了啊?”

“我28岁了。”

“哦,比我们多多小四岁?”舅舅又问,“是在哪里工作啊?哪所学校毕业的啊?”

大舅妈不悦地将他往边上推了推:“你查户口哪?”

“我问问还不行么!”

“你别吓到人家!”大舅妈对艾青映笑,“别理他!”

景弦和艾青映一起笑了。

艾青映笑着说:“没关系的,大舅妈,我高三之前一直在国外上学,在音乐学院上过一个月的学,后来自己退学了,有个乐队,还开了几家livehouse。”

舅舅们又震惊了,家里出个云远山就很不容易了,又来了个更搭不上边的。

不过再想想,景弦的爸妈都答应了,大舅舅吃惊后,并未说那些扫兴的话,只是好奇问:“那你怎么和我们多多认识的?”

艾青映笑着看向景弦,景弦有些不自在地说:“呃……反正就是认识了呗。”

说话间,云远山也过来了,看到艾青映也在,自然也是吃惊,吃惊过后她立马高兴了。

听到他们刚刚的话题,云远山说:“说起怎么认识的,还多亏我呢!”

大舅舅就笑着问她:“哦,怎么靠你了啊?你给舅舅说说!”

云远山就将当年音乐学院的事说了出来,云远山还特地说了募捐的事,似乎在特地为艾青映博一个好印象,景弦暗自觉得好笑。不过这个小细节,的确给艾青映增色不少。

有了云远山的加入,气氛就更好了。

小舅妈再好奇道:“我觉得青映看起来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云远山也是娱乐八卦爱好者,自然看过网上的八卦,也以为艾青映是傅真真的远房表弟,她左右瞄瞄,上前,小声道:“这个哦,回家的时候再告诉你们!”

大家都被她给逗笑了。

外婆从手术室出来后,大家才又纷纷跟着去病房。

刚做完手术的外婆很虚弱,躺在床上不能动,挂着水。医院的事自有小舅舅和小舅妈去打理,他们坐下来,一直陪到很晚,才决定回家。

不可能让外婆一个人留在医院,除了保姆阿姨,医院的护工外,大家商量陪床的事。

在舅舅们眼里,云远山和景弦都是小孩子,完全没考虑其中,舅舅们四个人排班。景弦正要开口,艾青映已经道:“舅舅,晚上我过来陪外婆吧。”

正在分配的大舅舅一愣,艾青映再道:“我的工作弹性比较大,我本来也就是个夜猫,而且我最年轻,力气也大,我在这里最合适了。”

大舅舅自然是拒绝,开玩笑了,就算艾青映是个女孩子,这还没有跟景弦结婚呢,哪能让人家孩子过来做这样的事,这不是欺负人么。更何况艾青映是个男孩,情况又比较特殊,也不知道外婆是否能够接受,怎么能把艾青映留下来?

大舅舅拒绝得很坚决,景弦也道:“我和他一起吧,我们俩都年轻,熬得住。”

大舅舅死活不同意,景弦又给爸妈打电话,让爸妈跟舅舅们说。

最后安排下来,一家一天,景弦和艾青映就代表他们家。

虽是这么安排,实际上艾青映和景弦每晚都来。

外婆的病房是双人病房,另一张病床就是留给他们睡的。

景弦一下班就过来,艾青映到得比他还早,舅舅们怎么劝,都劝不走,就连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记得他们俩了,还常跟外婆、小舅妈夸他们。

做这样的事,并不是为了得到谁的夸奖。

上次外婆生病时,他也在生病,不敢来看外婆,这一回能好好尽孝心,景弦心里十分踏实。

艾青映也不是在演戏,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被长辈疼爱过,他也是真心在照顾景弦的外婆。

他们是一家人啊,景弦的外婆,也是他的外婆。

真心假意,谁都辨得出来。

景弦家的亲戚们都是很讲理的知识分子,对艾青映的印象也越来越好,说话也渐渐好似叮嘱家中小辈的亲近。只是外婆,一直没有开口,没有表达对艾青映的喜爱,却也没有表达过憎恶。

恰好外婆还在恢复期,话也的确不多。

有时候,景弦白天在上班,艾青映也会到医院来帮帮忙,艾青映给景弦打电话说:“我今天去的时候,就看到外婆一直看着病房的门,一看到我来了,眼睛‘唰’地就亮了!”

景弦笑出声:“你算了吧,给自己脸上贴金。”

“真的啊!我说的是真的!你信我!你说我,这么好看,又可爱,人见人爱的,外婆当然也喜欢了!”

“信你信你,你最可爱了好吧。”

“那我要亲亲。”

“我在上班!”景弦挂了电话,回身还在笑。

同事们见他笑了,对视几眼,还是决定告诉景弦。

这阵子,白天的时候,景弦偶尔会请假,去医院看外婆。

刘心语又来找过景弦,还找到办公室来了,林同事把这件事告诉景弦,说完,她也不满抱怨:“她到底要干什么啊!神经病啊!那天在走廊里那样说你,现在还有脸再来找你!幸好你最近常去医院,看不到她真是太好了。”

景弦脸上的笑果然也没了。

林同事担心道:“你没事吧,景弦?她就是个疯子,你别跟她一般计较!我们都知道的!”

这阵子都忙着外婆的事,景弦哪里有闲工夫去管那个疯子。

说到这儿,他才又想起那天在走廊的事。

“景弦?”林同事更担心了。

景弦朝她笑了笑:“我没事的,你们不要担心。”

同事们却还是担心,就怕刘心语又要发疯,可是景弦这次是真的没事。

他只是觉得那个疯女人很烦,却也根本不至于烦到打扰他心情的地步。

等外婆出院,他有空了,自会解决这件事。

几天后,景弦的爸妈回来,立即去了医院,之后白天他们几乎都在医院,不用景弦再过去,艾青映倒是依然每天都去。

景弦手上有些比较要紧的工作要做,有几天都没有再请假去医院,就又被刘心语盯上了。

刘心语直接找到景弦的办公室,同事们如临大敌,起身就要赶她走。

是景弦朝她们摇摇头,她们才紧盯着刘心语进来。

刘心语走到景弦的办公桌边,同事们使劲儿地盯着她的手看,就怕她带些刀啊什么的,她们甚至想到很多情杀电影中的片段,简直是紧张到了极点。

景弦反倒觉得好笑了,他宽慰地笑看她们几眼,暗示没有关系。

这样的眼神,再度刺激到刘心语,刘心语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景弦我有话要和你说。”

“说。”

刘心语看了眼两位同事,景弦无所谓道:“她们可以一起听。”

刘心语的双眼更是被嫉妒与疯狂填满,声音紧绷:“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景弦这样坦坦荡荡,刘心语更觉自己丑陋,她深吸一口气,小声道:“真的不可以。”

景弦冷笑:“我唯一的秘密早被你告知天下,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两位女同事们更是手拉手,直接站到景弦身边,做出支持的样子来。

刘心语被景弦的那句冷冷的话语击倒,身子轻微地发着抖,要景弦说,她真的病得不轻,就不该回来上班,刘心语已经颤抖着声音说:“我说出来,你会后悔的。”

“你说说看。”景弦说得漫不经心。

刘心语面露委屈,看向仿佛同一个阵营的景弦与那两个女人。

委屈与嫉妒喷涌而出,她用尖利的声音威胁道:“我知道你男朋友是谁!那个网上的照片,那个弹琴的戴着面纱的人,是你!!”

刘心语认出了他?

景弦冷冷看她,即便如此,那又怎样?

反倒是同事们惊讶地仔细看了看景弦,刘心语见景弦无动于衷,更着急地说:“我,我还知道其他的!傅真真,才不是你男朋友的表姐!我看到他们一起来接你!傅真真,是你男朋友的妈妈!”

这是刘心语自己猜的,她最近成天在单位门口偷偷看景弦。那次,景弦的男朋友来接他时,下车去马路对面买东西,她亲口听到景弦的男朋友叫了声“妈妈”,她特地作出过马路的模样,绕到车前偷摸看了一眼,她认出戴墨镜的傅真真。

穷途末路,已经没了更多的威胁借口,只好拿来一用。

景弦心中惊讶,刘心语跟踪他吗?

不过就算如此,又能怎么样?

景弦照例纹丝不动,同事们却是吓得眼睛都瞪圆了。

刘心语见景弦还是这样无动于衷,她也崩溃了,绝望道:“你,你和你男朋友分手,你和我在一起!我就放过你们!不然,我就上网曝光这件事!”

景弦淡淡看她。

她被激得再道:“你一定要和他分手,你如果毁了傅真真的事业,人家会恨死你的!你和他分手,你和我在一起!”

同事们也纷纷回神了,看向淡定如斯的景弦,她们也静下心来,再看发疯的刘心语,眼里不免就有嘲讽。

刘心语的眼泪全都落下来,胡言乱语:“我要曝光出去!我要毁了你!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景弦依然平静看她,她被看得,渐渐没了言语,站在原地哭。

景弦的手机响,他拿来看,是妈妈给他发微信,他们临时准备让外婆出院,回家养病,问他要不要过去。

景弦回了个“去”,起身对同事们道:“我出去一下,下午回来。”

“你去吧!”同事们连连点头。

景弦经过刘心语就走,“景弦!!”,刘心语吓得回身叫他,“你不怕吗!!!”

景弦回身看她,无谓道:“那你去说。”

说完,景弦扭头就走。

景弦走出办公楼,阳光迎面而来,毫无遮拦,照得他浑身暖洋洋,甚至发热,是夏天来了。

景弦不觉站在原地,仰头看了眼蓝天和白云。

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从来没有错。

哪怕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他的家人们,都会永远站在他身边,包容他。

他的家人,包括艾青映,与艾青映的父母。

景弦赶到医院,却发现妈妈有些无奈,外婆躺在床上,不愿意出院回家。

妈妈正在劝着,还问外婆为什么,见景弦到了,赶紧说:“多多快来,你来问问外婆这是为什么。”

景弦立马上前,弯腰问:“外婆,你怎么啦?我们回家啊,家里多好。”

他说话,外婆才愿意多看他几眼,外婆慢吞吞道:“说好明天出院的。”

“早点回家不好吗,妈?”景弦的妈妈很无奈,“妹妹(小舅妈)那边还在手术台上呢,特别请她同事过来帮你全身检查过,没问题了,可以回家了啊。”

“明天出。”外婆还是那句话。

景弦妈妈叹气,直起身子看景弦,示意景弦去劝。

景弦道:“要么就明天出吧?”

景弦妈妈是想着家里条件更好,大家才打算尽快回家的,既然外婆非要明天回家,也只能这样了,只是她好奇原因。

他们俩正说着话,忽又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景弦亲眼见着,外婆的眼睛果然“唰”地一亮。

他回身看去,艾青映手里提着袋子进来了,看到他们俩都在,他愣了愣,笑道:“阿姨,多多,你们也在啊!!”

景弦妈妈笑道:“青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昨天队友女朋友过来看我们排练,带了糕点,我觉得很好吃,外婆应该喜欢,可惜卖完了,我今天就去买了份送来!”艾青映笑着,走到病床前,“外婆,我来看你啦!给你带了我昨天说的好吃的!”艾青映示意外婆看手里的袋子。

景弦只见,外婆的双眼那个明亮啊,偏偏就是不说话。

艾青映也习惯了,将一个圆盒子从袋子中取出来,揭开盒子,里头是十几样糕点,什么口味的都有,抹茶色、南瓜色、香芋色,摆得特别有食欲,艾青映递到外婆面前:“外婆,你要吃哪个呀?”

外婆想看,却又不好意思直接看,先是往外看了几眼,才做出勉强的样子看过去。

“外婆,你吃这个南瓜味道的?”

外婆没说话,“这个红豆的?”,艾青映再问,外婆还不说话,“那外婆你吃什么啊?你不喜欢吃啊?都怪我没买好!”,艾青映这样自责,外婆才又赶紧回头,急急开口道:“我喜欢吃。”

“那外婆你挑个口味啊!”

外婆慢慢道:“南瓜的。”

“哎呀!外婆你早点说嘛!”艾青映说着,用叉子叉起南瓜味道的糕,递给外婆,“来,吃!”他还从旁边抽了几张纸,垫到被子上,好让外婆好好吃。

景弦便朝妈妈眨眨眼,妈妈看看她的脸,忽然也懂了。

母子俩再对视一眼,再从彼此眼里看到促狭。

景弦妈妈这时又开口:“那我给哥哥打个电话,就说妈今天不回家了。”

景弦手在背后拽了拽艾青映的衣服,艾青映问道:“怎么了呀,阿姨?”

“本想早些出院,带外婆回家的,家里多好啊,外婆不答应,我们明天再回吧。”

景弦也点头:“嗯,那就明天回,明天是周末,我来接。”

艾青映则是看向外婆,笑着问:“外婆,好吃吗?”

外婆评价:“一般般。”

“这家店要排队呢,难道不好吃?”

外婆便有些骄傲地说:“没我做得好。”

景弦再拽拽艾青映的衣服,艾青映笑着说:“外婆你还会做糕点啊?真厉害,我可不会,多多过生日的时候,我为了学个蛋糕,学了一天,想给他扯碗面吃,都只能扯出半碗!”

景弦和妈妈都笑了,外婆也笑了。

艾青映笑着说:“那等外婆回家后,养好身体,我能有幸尝尝吗?”

外婆“哼”了声,说道:“今天就能给你做,我手又没受伤。”

景弦再和妈妈眨眼睛,妈妈笑着颔首,艾青映故作惊讶:“可是今天还在医院啊。”

外婆矜持道:“我想想,还是先回去吧。”

“还是在医院里多观察一晚吧?”艾青映认真问。

外婆不耐:“能回去了,今天就回去。”

景弦的妈妈笑着暗自摇头,说道:“那我叫几个护工来帮忙背你去车上。”

外婆道:“不用那么麻烦,青映背我。”

哎哟,景弦再和妈妈对视一眼,叫得这么亲热啊。

艾青映更是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他点头:“好啊好啊,我背外婆回家!”

景弦和妈妈笑着看外婆,外婆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没看他们俩,而是催道:“走吧,这就回去,做糕还要做些准备。”

“好!”艾青映上前,弯下腰,景弦和妈妈帮忙,把外婆放到艾青映背上。

艾青映背着外婆,和保姆阿姨一起先下楼了,他们一走,景弦和妈妈都笑出声。

妈妈摇头:“难怪不肯回家,惦记着青映说的今天要给买的糕吧!”

虽这么说,其实他们俩都知道,外婆惦记的哪里是那几块糕啊,惦记的是艾青映,就怕艾青映不来。

“这些天,青映几乎天天过来,我看外婆也不怎么搭理她,以为她心里还有气呢,真是没想到。”

景弦笑眯眯地,则是想到小时候,外公说他和外婆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

心里越想着什么,越要表现出另一幅样子。

学名叫矜持,接地气的话,叫作别扭症。

妈妈又道:“不过我们青映那么好的孩子,长得好,性格又好,谁能不喜欢呢?”

景弦连连点头。

他们俩笑着,一边说话,一边收拾东西。东西倒也好收拾,阿姨先前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将零碎东西拣了拣,提着箱子与包一起下楼。

回到家后,外婆坐在轮椅上,坚持要给艾青映做糕吃。

反而是景弦还得赶回去上班,没有那个口福吃糕,艾青映要送景弦去单位,外婆手一扬:“离得近,多多自己回去就行,青映你留下,给我打下手!”

艾青映还想坚持坚持,景弦眼神示意他留下,笑道:“外婆,你可要给我留一点,不要都给他吃光了!”

“知道知道,你快去上班吧!”

外婆连催他,景弦哭笑不得,被妈妈送到门口,开车回单位。

回去的路上,景弦边想边觉得好笑。

回到办公室,刘心语早不在了,办公室一切正常,同事们自不会提这个人,惹景弦不高兴,景弦早已将刘心语抛到脑后。他还不是故意不去想,他是真的给忘了,这样的事,值得他去在意吗?

晚上下班后,大家都去外婆家吃饭,全家人都在。

外婆果然蒸了几锅的糕,外婆的厨艺是很好的,只是她鲜少下厨,今天她不仅亲手做了糕,还做了她的拿手好菜,糖醋鱼。鳊鱼炸得香脆,就连鱼刺都能直接嚼着吃下去,再调了糖醋汁浇上去。

这道菜,全家孩子都喜欢,包括景弦、云远山他们。

外婆年轻时候工作也很拼,外公去世后,她很受打击,才渐渐缓了工作。小时候,也只有过年时候,外婆才有空给他们做这样的大菜。

今天竟然还有糖醋鱼吃,外婆还做了好几条,就连景弦都多吃了些。

云远山边吃,边喊:“奶奶奶奶!你是不是看到我回来了,特地给我做的呀!”说着,她又搛起一大块塞嘴里。

外婆笑着递给她面纸:“把嘴擦擦!”

“哎呀,奶奶嫌弃我!”云远山故意问,“奶奶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外婆笑着懒得理她,云远山又说:“我们今天是不是都沾了青映哥哥的光啦?”

景弦正要说几句,外婆正色:“你们别说,还真的是沾了青映的光。”

“哇哦。”云远山惊呼。

长辈也好,孩子也好,纷纷看向使劲儿吃着糖醋鱼的艾青映,艾青映迷茫地抬头,外婆笑出声,和蔼道:“多吃点!”

“好啊!”艾青映觉得这个糖醋鱼简直是太好吃了,自然是继续往嘴里塞,一点也不认生。

外婆笑得更为欢喜,点头道:“能吃是福!”

景弦差点喷出嘴里的果汁。

吃完饭,大家照例是围坐在客厅里说说话、开开玩笑,艾青映给景弦剥荔枝吃,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

外婆被围在正中间,不知说到哪里了,突然看向景弦和艾青映,道:“多多,什么时候把青映的父母邀请到家里来吃饭。”说着,她还看了眼景弦的父母。

他们四人都愣了愣,艾青映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大声应道:“好啊!”

外婆弯了眼笑,又催促阿姨再给他拿一盘荔枝:“你也吃,别光顾着给多多吃!”

景弦难得也撒娇一回:“外婆,我这是失宠了嘛?”

大家哄堂而笑,客厅里全是欢乐,艾青映笑着塞了个荔枝到景弦嘴里,凑到他耳边,小声问:“甜不甜?”

景弦横他一眼,不理他,艾青映低笑出声。

外婆到底精神还不太好,九点多时,就被阿姨推到了卧室里休息。

她把景弦与艾青映一起叫到卧室里,外婆面有倦色了,也不再像刚刚在客厅时那样难得的活泼。她躺在床上,朝他们俩伸手,景弦与艾青映都上前,外婆一只手拉了一个,抬头欣赏地看他们看了很久。

松开手后,她从枕头下拿出两个红包,一手一个再给他们。

他们俩自然是将红包接到手里了。

外婆还是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他们,又看了很久,很浅地叹了口气,外婆对艾青映道:“多多,是我带大的,青映啊,一定要好好对我们多多。”

景弦本来很开心的,外婆这句话一出,眼睛瞬间就酸了。

艾青映用力点头:“外婆,你放心!我会对多多好的!”

外婆的眼圈也红了,看向景弦,说道:“多多,你也要对青映好。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人,你们这条路不易,将来无论走到多远,你要记得今天的你,记住今天的他。”外婆再伸手,将他们的手握住,包在手心里,缓缓道,“你们好好过。”

景弦闭着眼用力点头,艾青映更是保证:“外婆,我们会很好很好的!”

外婆露出个浅浅笑容,笑着说:“国外能结婚的吧?”

他们俩一起点头。

“等外婆腿好了,一起去。”

说罢,三人一同笑出声来。

那天回家后,在上次放烟花的河对岸,景弦停下车,在漆黑夜晚的封闭车厢里,他与艾青映紧紧拥抱在一起。

很多从来都不敢奢望的东西,他已全部都拥有。

景弦的视线正好直面车外,他喃喃道:“我还记得上次在这里看到烟花,你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烟花可真好看啊,朵朵在空中绽放,仿佛能照亮整片大地,可它消逝得也好快。”

艾青映将他搂得更紧,轻声道:“我是你的烟花呀,我不会消逝,我只为你闪耀。”

景弦轻笑出声,“嗯”了声,轻轻道:“我知道。”

他都知道了。

他再也不会害怕。

当天夜里,景弦在床上沉沉睡着,艾青映的大脑却是无比亢奋,他睡不着,他走到阳台上,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晃着,他眼中的整个世界漆黑一片,可他能看到,漆黑背后是什么。

艾青映的嘴角不由轻翘,他真的好喜欢景弦的家庭,那里有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爱护与惦念。现在多好啊,他也成为了那一份子。

他想到外婆的话,心里更为火热。

他要和景弦结婚啊,带上全家人一起去结婚,到处办婚礼,到处旅拍,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他要让全世界都看到他的快乐。

他想给景弦求婚。

他继续晃着秋千,脑中生起点点滴滴的念头。

一周后,成都那边的小熊猫生崽崽了。

兴奋不已的景弦与艾青映一起去成都,亲眼见到了他的崽崽,一共生了三只!

名字,景弦早已想好了,十六、十八、二十六。分别是他的生日、艾青映的生日、他们俩初次相遇的日子。

亲眼看过他们俩的三只小崽崽,约好下次再来看的时间,他们又匆匆赶回去。

暑假开始了,是艾青映最忙碌的时候,景弦也没少闲。

他的那本刻石的书,已经送去打样,编辑给景弦看过pdf版,景弦非常满意。

艾青映想着给景弦求婚,其实景弦也想给艾青映求婚来着。

景弦想不出什么新奇的点子,他默默地想,到时候就拿着那本书去求婚好了……

等待样书出来的日子里,某天晚上,景弦靠在床上“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写着论文,接到一通陌生的国外电话。

他诧异地接起来,刚“喂”了声,对面响起熟悉的声音,喃喃叫他:“景弦……”

景弦振奋起来了,是他那个自小就认识的网上的好朋友!然而还不待他说上几句话,那人已经轻声道:“景弦,活着好累啊,爱一个人好累,好假,我撑不下去了……”

景弦一个激灵,厉声问道:“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你身边有谁?”

他却丝毫不在意景弦的话,只是继续自言自语:“好累……好在我就快要能休息了……”

“你身边有没有人!!”

“我吃了药,我快睡着了,我,景弦,你一定要过得快乐,我…………”

对面的声音渐渐弱去,景弦猛地推开电脑桌,从床上起身,他跳下床,却又发觉,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他焦躁地来回转着圈,撞上了桌角,痛得他往后退了几步,又撞到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声。

在隔壁写歌的艾青映听到声音,赶紧跑了过来,看到这样的景弦,吓到了,问他:“怎么了?景弦,你怎么了?”

“我——我——”景弦不知该从何说起。

“怎么了?”艾青映上前,抱住他,拍着他的后背,“没事,没事啊,不怕不怕!”

景弦在他的怀抱里渐渐平静下来,他仰头看到艾青映真挚的脸,把刚刚那件事告诉艾青映,景弦急道:“他结婚后,和他丈夫去日本生活,他给我留过地址和电话,可是他刚刚给我打电话,不是从前留给我的那个号码,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还住在那里。他是这么多年,我在网上最好的朋友,我们见过面,是从前我们都在欧洲时,我们一起哭,我……”

景弦说不下去了,艾青映再度拍他的后背:“没事没事。”他又问,“你要是不放心,我陪你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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