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宜将胜勇追穷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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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兄，弟真是愧对你，愧对武成侯啊……”</p>

奉黑夫命，按照剧本在阵前喊完话后，王翳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眼里含着泪，心中满是愧疚。</p>

这不是逼着他，硬要将白说成黑么！？</p>

昧着良心编排了通武侯临终遗言，王翳唯恐从兄的鬼魂会像周宣王时受冤而死的杜伯那样，乘白马素车，着朱衣冠，执朱弓，挟朱矢，来追杀他。</p>

王翳抬起头，看着笑眯眯在前相迎的黑夫，心中暗道：“若以死者为无知则止矣，若死而有知，兄长化作厉鬼来报复，要杀，便先将这黑心的黑夫杀了罢，反正他站在人堆里，也挺显眼！”</p>

长得很显眼的黑夫好似不知王翳心中所想，十分热情：“王司马真是辛苦了。”</p>

让王翳随他回营帐，黑夫让左右退下，只留两名亲卫，却叹息道：“其实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王氏，以及通武侯身后名着想……”</p>

“吾兄的身后名不是让你给污了么？”王翳心中暗道，嘴上却唯唯应诺。</p>

“武忠侯说得对，说得对。”</p>

黑夫道：“新野已破，宛城已降，穰城被围，司马鞅、甘棠仓皇西奔，又为我偏师追击袭扰，可能也走不了。”</p>

“事到如今，局势已十分明了，这场仗，南方必胜！”</p>

他说道：“王司马，我且问你，若世人知道，通武侯直到最后一刻，仍固执己见，宁可让三军撤回武关，将大秦的命运继续交给伪帝佞臣，也不肯反正。待我率军入关，靖难功成后，该如何处置曾阻义师的王氏呢？”</p>

王翳顿时大为紧张，起身拱手：“武忠侯，罪人已按君侯所言，一一照做了，我……”</p>

“我知之。”</p>

黑夫比手：“只是打个比方，坐下，快坐下。”</p>

两名亲卫上前，将失态的王翳重新按在坐榻上，王翳很不安，好似这是个火塘。</p>

黑夫起身，负手缓缓道：“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到现在还妄图维护伪帝佞臣的，终将被北伐军踩在脚下，零落成泥。”</p>

“就拿王氏作比方，若顽抗到底，我纵不会像胡亥灭冯氏那般族诛王氏，但惩罚却是少不了的。别说一门三侯的地位了，频阳王氏恐怕会被拆分流放，子弟永为庶人了……”</p>

黑夫说得轻松，王翳却寒毛直竖！</p>

却听他继续道：“而通武侯，在史书上，恐怕也要被记上一笔。殷之衰也，有费仲，恶来。足走千里，手裂兕虎，任之以力，凌轹天下，威戮无罪，崇尚勇力，不顾义理，是以桀纣以灭，殷夏以衰。我唯恐通武侯，会被说成是今之恶来啊。”</p>

成者王侯败者贼，谁能赢得这场战争，谁就有对参与者盖棺定论的权力！</p>

齐太史简？晋董狐笔？早没了！</p>

春秋以降，史官已沦为诸侯们为政治服务的工具，魏国史官为赵魏韩瓜分晋国洗地，将弑君说成是晋侯“遇盗”。</p>

秦史官更真实，不仅记述简略，还多记好少记坏，比如秦始皇二十二年到二十三年间，李信败于项燕，亡七都尉这件事，在朝廷正式史册上居然找不到，更未通报各地，能瞒就瞒，搞得喜的“编年记”上亦无此事，还是黑夫他们回乡才得以知晓……</p>

所以，记录眼下发生何事的笔杆子，握在陆贾、叔孙通等人手里，而要他们写什么，是褒是贬，全凭黑夫心意……</p>

至少正式记录是如此，至于他们私下里偷偷写私史、日记，黑夫管不着，也不想管。</p>

他笑道：“可现在，我却全了通武侯之名，在天下人看来，老将军幡然醒悟，王司马弃暗投明，就算关内的王离不愿归附，也只当他是不尊父命的逆子。但至少整个频阳王氏，其性命便都保下来了，君等也不必背井离乡。”</p>

“把王老将军的身后名，从黑洗成白，这就是我的良苦用心，也是出于对通武侯的敬重，给予王氏的一点善意……”</p>

好话都让黑夫说了，王翳能说什么？纳头便拜就是。</p>

“罪人竟不知武忠侯用意如此深远！”</p>

梯子都递过来了，岂有不下之理？贪生怕死这种事，只有0次和1次的区别。</p>

黑夫扶起王翳：“虽然南阳已归附，我军实力大增，但入关非一朝一夕，眼下南军缺少车骑，我欲让你作为骑都尉，替我在南阳训练一批车骑，何如？”</p>

“翳岂敢不从！”</p>

王翳道：“不过南人善舟楫而不善马，训练武骑士、武车士，需得精挑细选，亦非一年半载可成。”</p>

黑夫摇了摇头：“倒不是训练新兵。”</p>

王翳诧异：“那兵源是……”</p>

黑夫朝外面一指：“那些已降我，还有即将降我的北军车骑，这便是现成的兵源，我欲收编他们，为吾所用！”</p>

王翳愣住了，他自己虽也是降将，但在穰县城前的表演后，是彻底回不了头了，遂也忍不住提醒黑夫：“君侯，新野之兵虽降，然其心不服，用他们来打北军？只怕临阵不听，事必危……”</p>

“谁说我要用他们来打北军？”</p>

黑夫却笑了。</p>

“吾等的敌人，只有伪帝胡亥的小朝廷么！？”</p>

……</p>

虽然穰城的三万北军被黑夫一通宣传，搞得军心大乱，但事实证明，嘴遁再强，终究只是辅助。</p>

南北双方对敌已久，城内尉卒亦担心自己一旦投降，却又轻易不得入关，父母妻子尽为朝廷诛杀，所以踌躇不能决。</p>

但这份抵抗的决心，也只持续了数日，便轰然崩塌了。</p>

黑夫令三军以江陵工匠新制的床弩，在数百步外猛射穰县城头——尽管精度还是不行，但因为是墨者所制的绞盘上弦，威力巨大，孩臂粗的矛射出去后，竟能成排地钉在夯土城墙，虽然没杀死几个人，却将穰县之内的守军吓得够呛。</p>

城内三名都尉见南军有如此利器，司马鞅救兵又久久不至，恐怕真如南军所言，已经撤回武关，抛弃断后之人了。</p>

“司马鞅、甘棠，真不为人子也！”穰城守卒骂骂咧咧。</p>

外无救援，内部不稳，他们从将尉到兵卒，都心灰意冷。</p>

三名都尉知道，再不做决定，士卒恐怕要兵变反戈了，遂在四月初三日这天，派人出城约降……</p>

投降定在四月初四，黑夫百般戒备，士卒手持戈矛，警惕地注视着城门，材官弦上满，后边的车马也随时能够开动。</p>

他们人数不过守军两倍，万一对方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必将是一场恶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