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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鞅问:“何地?”</p>
王贲道:“汉中,河东!”</p>
“汉中居秦之坤,为蜀之艮,连高夹深,乃关中屏障也。以眼下形势,汉中恐怕难以守住,守军当烧栈道而退,无栈道,黑夫纵然北有汉中,也难以越过南山,窥伺咸阳。不过其余褒斜等道,也要派信臣精卒守备,切不可使之偷渡。”</p>
“至于河东,控据关河,山川要会,此魏武侯所谓‘山河之固’也。蒲坂乃重镇,是进入关中的捷径,赵高之弟赵成为河东郡尉,我不放心,必须换个人……”</p>
最后,王贲还有有遗表上奏胡亥。</p>
“关中四塞之地,崤函为塞,号称百二之险,纵是庸主庸臣,亦足以拒关自守,陛下比不了始皇帝,更做错了事,杀错了人,但只要能改正前非,师法太甲,做一偏安之主,也是足够的。”</p>
“商以六百祀之祚,而亡于百里之岐周;六国以八千里之赵、魏、齐、楚、韩、燕,而受命于千里之秦。此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关中居天下上游,占据地利,且先保住一州之地,轻徭薄赋,与民更始,以待后人再度振兴吧。”</p>
后事一一安排,但说到底,纵然关中有山河之固,还是那句话:</p>
“在德不在险!”</p>
若胡亥仍不修德政,肆意妄为,休说关中之地,哪怕舟中之人,也尽为敌国也!</p>
“老朽做这么多,也许根本没什么用……”</p>
越想越绝望,王贲再度昏然而倒,至晚方苏,竟精神了些。</p>
王贲令左右扶着他,搭乘安车,登上宛城城墙,远观各营灯火繁盛,灶烟滚滚,虽然局势不太妙,但三军将士仍比较乐观——因为他们知道,率领自己的是战无不胜的通武侯!</p>
这是王贲无比熟悉的军旅生活,比频阳的家还熟悉。</p>
王贲又想起了第一次带他入军营中的父亲。</p>
那时候,小王将军崇敬地看着父亲,问了老王将军一个问题:</p>
“何为将?”</p>
王翦将一柄剑反递给他:“将,就是君王手中的剑。”</p>
“乱世之中,不管大王指向何方,我都得受命而不辞,敌破而后言返,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p>
王贲欲去接过剑,但父亲却又一笑,收回了它。</p>
“将,也是国之壁垒,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业,等为父替大王扫平六国,治世之时,你亦有用武之地,那便是守境保民,赳赳武夫,国之干城!”</p>
三十年如一梦,当年的小王将军,熬到白头,也成了“老王将军”。</p>
回忆往事,王贲仰天而叹:</p>
“父亲啊。”</p>
“儿终究无能。”</p>
“外不能扫平叛贼,内不能肃清朝纲,愧对先帝厚望……”</p>
“我只能像父亲一样,做始皇帝手中的利剑,斩灭六国。”</p>
“却终究做不好。“</p>
“护住胡亥和大秦社稷的壁垒……”</p>
王贲当真不幸,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还真将五十年兴亡看饱!</p>
一念及此,悲从中来,王贲不由老泪纵横,他在车上,抬起沉重的双臂,朝远处军营中的将士们、近处暗暗拭泪幕僚们。</p>
还有他奔波了一辈子的帝国,作了一揖。</p>
“王贲,要弃诸君而去了……”</p>
斑白的头垂下,手也随之落下,却再未抬起来……</p>
二世元年,夏历三月初十,王贲薨于宛城!</p>
帝国之壁,塌了!</p>
……</p>
而与此同时,距离宛城并不算远的襄阳,黑夫却没看到将星陨落,更无任何征兆,这个傍晚,与阳春寻常的温暖下午并无不同。</p>
“我没听错罢?”</p>
得到“护军都尉”季婴通报后,黑夫停下了手里的箸,又将粘在胡须上的饭粒塞进口中,露出了奇异的笑。</p>
“李斯的……使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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