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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言语,乱说乱传是死罪。以李得文以往的谨慎,是不敢说这些有大干系的话的。
但是今天他想通了,荣聿说的“一荣俱荣”他可以不贪图,但“一损俱损”意思就是:即便他李得文做了缩头乌龟了,全家人也必然没有好日子过,到时候宝贝女儿或打或杀,或囚禁做苦役一辈子,他们李家发配到宁古塔、打牲乌拉给兵丁为奴,那地方,三五年就折磨死全家人的大有先例——那还不如拼一拼,面前这位王爷都不怕了,他光脚的还怕什么?
李得文下定决心,悄然说:“奴才这次去山东解送修堤和赈灾的款子,恰恰巡抚赵湖桢也在清江口视察灾情,两下遇到了,一起在堤坝旁的棚子里吃了几顿杂米饭加老咸菜,虽然职品悬殊,倒也能说几句亲近话了。”
一同吃苦、一同劳作的情谊往往特别容易打破壁垒与隔阂。
荣聿很注意地问:“赵湖桢是杀邱德山的那位,胆气惊人,又是有名的能吏呢!”
李得文说:“可不是!敢说话,敢做事,当年捻匪就是在山东境内被打得一蹶不振的,逃窜到京畿和燕地才被拿了个干净。而且赵湖桢这个人,同年、师座、弟子、世侄……遍天下,又管过几年绿营和团练,有些豪放的丘八习气,脖子硬得很,任谁他都不怕。”
“他……愿意帮皇上?”
李得文一口接话:“肯定的,他是张莘和的同年,这次皇上迅疾赈灾、修堤,他赞不绝口,说‘这才是明君爱民的样子。’”
“那么,赵湖桢抓了‘那边’什么把柄在手上呢?”
李得文凑过去低声说了两句,说得荣聿咧嘴笑起来,而听在耳朵里的李夕月则脸蛋一红,假装没有听见地撇开了头。
“要把这话放出去,必是轩然大波了,只不知赵巡抚有没有这个肩胛?”
荣聿说:“这种闲话,等闲当然不乱传。但是人家刀都快架在赵巡抚的脖子上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出了名的脖子硬的赵湖桢?”
如今督抚的势力颇大,除非像吴唐一样被拿住了要命的错误,不然朝廷想要随便动一个巡抚还是挺难找借口的。
荣聿点头赞许道:“好!好!太后一派,早就为清议瞧不起。翰林院、御史台两处清议集中之地,大多数奉张莘和为尊。太后竟然想着让一群落第举子拿‘莫须有’的罪过攻讦张莘和,真是出了个昏招——老娘们毕竟几年没视朝了,狭隘得很!”
他自语道:“张莘和是有文人脾性的人,给她‘搁车’!”
李得文眨巴着眼睛没听懂——他毕竟从来没在中枢呆过,即便狐朋狗友多,也不了解朝政的细节之处。
李夕月倒比她父亲懂,顿时问道:“张师傅一个人是搁不了‘车’的,不说军机处全堂,也得大半的人吧?万一太后正好拿她家的人填塞军机处怎么办?”
荣聿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笑道:“纳兰国轩勉强够格进去——但那是管一群旗下大爷的主儿,还理会得了军机处的千头万绪?只怕连拟旨都不会吧?再说,他若要了军机处的位置,就得让出来步军统领衙门的位置,你想想,他会打怎样的算盘?”
李夕月点点头,然后对仍然一脸懵的李得文低声说:“阿玛,‘搁车’的意思是军机大臣全堂请假,朝中文件不再上陈下达,述旨拟旨无人去做,朝政立时会像一辆被搁置的大车,不出一两天就会出大乱子。”
荣聿看了李得文一眼,又看了看李夕月:“但有一点,这会子是蛰伏的时候,皇上不赢,咱们就如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逃不过覆灭的结果。所以——”
他顿了顿才又说:“挨板子的事我帮李姑娘你搪塞过去了,但发辛者库浣衣局这罪,您还得自己去受,不然搪塞不过太后那些耳目去。现在天气热,洗洗衣裳虽然累些,但也不很受罪。姑娘就担待担待吧。”
“是。”李夕月低眉道,“这点子罪不算什么。但是……我担心皇上……”
确实,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其他人在为昝宁夺回权力做准备,万一本主儿先失去信心,万念俱灰了,一切就白搭。
荣聿撮牙花子:“唉,这条难办。太后现在就怕政局不稳,拿捏着皇上奇货可居的,等闲不让我们见他的面。所以好些事,跟他也传递不来。”
李得文总算是放心地回家了,而李夕月简单收拾了东西,上了一辆大车到了被罚去的浣衣局。
头两天,她以“养伤”为名,每日深居简出,默默地观察着浣衣局的情况。
接着发现,这地方人色简单,活计也不复杂,每日太监从宫里运来大捆大捆的衣裳、被褥、幔帐等,管事的分配一下任务,各自领了各自的一份去浣洗。
洗被褥幔帐自然累一些,但是因为东西结实,不大悬心;而衣裳则以后宫主子的外头衣裳为主,虽然不是大件,但东西娇贵,万一洗坏了会挨责罚。
管事的大概也听内务府大臣的暗示,看了看李夕月说:“看你是副灵巧样子,你就洗洗主子们的衣裳吧,东西虽少,但洗时要格外小心,万不能洗坏了。”
宫里主子们的贴身衣服,是身边管浣洗的宫女洗的,但外衣都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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