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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有合作与示弱的表现,太后决定让几位宗室亲贵来“探病”,他们几个再发话出去,大家伙儿总归会相信皇帝确实是“病”了,她软禁皇帝的时间、垂帘听政的时间也可以相应地长一点,把自己想完成的事一件件干好。
新礼亲王荣聿,宗室里几位叔伯辈的尊长,以及昝宁自己的几位兄弟来到清漪园里探望他。
先是听御医汇报皇帝的脉案,反正听御医啰里吧嗦了半天,也闹不清是个什么病,只知道皇帝身子骨不好,得卧床休息,不能劳累,不能烦心。
太后已经过了避讳男亲的年纪,因而接见这些宗族中的人并没有垂帘,在与皇帝寝卧相对的一间阁子里与这些人会面。
她说不两句就抹起了眼泪:“……我也是命苦,先帝盛年就离我去了,丢下这样的烂摊子给我们孤儿寡母收拾。皇帝那时候年纪又小,恁事不懂的,少不得我忍羞熬耻,抛头露面做这个垂帘的太后,听了别人多少丑话,也只有暗自耐住了。好容易以为天下太平,皇帝也到了冠龄,我可以颐养天年了,哪晓得出这么一拨子事!其实呢,他从小身子就不健旺,先帝是看他孝顺,才不顾这一条让他登了基。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是贪恋这个权位,哪晓得我只是咬着牙不让咱们一个泱泱大国垮下!”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也谁都不信。
以能说会道的荣聿为首,叩过了太后的宵旰之劳,又说些宽慰人心的话,最后顾左右道:“奴才等还是想见见圣躬。”
太后知道这是今日必然的,所以毫不阻拦,点点头说:“自然的,今日皇帝精神也还好。你们少谈国事,更别谈那些让他忧心的事,免得妨碍了他静养。朝中的大小事体,少不得大家互相担待,吃一段时间的辛苦。”
于是众人在太后的带领下,鱼贯进了皇帝的寝卧里。
总管杭太监立刻搬了椅子给太后在皇帝御榻边坐下,然后宫女撩开帐子,轻轻喊了那位早就晓得、正在装睡的皇帝昝宁:“万岁爷,各位王大臣来看望您了。”
昝宁缓缓睁眼,声音宛若无力:“啊,扶朕坐起来。”
两个宫女笨手笨脚上前扶他,将他背后用几个迎枕靠好。昝宁微微眯着眼睛,掩着明而利的目光,故意按着太后的意思有气无力地说:“原来是各位皇伯、皇叔、哥哥弟弟们……朕这副样子,叫大家看笑话了。”
一群人乱哄哄地在跪垫上跪下,给皇帝磕头问安,甚至语音里带着些悲怆:“皇上圣躬不豫,务必保重龙体,及时休息,及时服药!”
昝宁点点头:“还好,还好。朝中如今怎么样?水患消弭了没?禁军还在闹饷么?那几个落第举子还在闹腾么?……”
大家都是得了太后明里暗里的严命,不敢提及朝政的,都打马虎眼:
“都好,都好。”
“皇上不用操心,奴才们一定效力。”
“皇太后垂帘,大事都消弭了呢。”
…………
太后很满意,故意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捏着帕子抚了抚昝宁的鬓角,含着泪花说:“儿啊,你就是操心太过,不必担忧,一切都好。”
低头睥睨了下头跪着的一群亲贵,想着如今是绝好的机会,干脆把自己最想办的事给说了,不定今日就能办成了。
她假装又沾了沾眼角,说:“儿啊,你大婚也四年了,倒是有两个公主,可惜都是女孩儿。大家纷乱乱的,其实也是担心你没有皇嗣这一条。你莫有忌讳,只当是冲喜——这里有你的亲兄弟,家中不乏有小阿哥,你过继一个到身边,先当亲生的大阿哥教养着,也给后宫添点喜气,指不定等你身子骨好了,孩子就一个一个都有了。”
还有一层意思没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帝身子骨不好,当然要为下一任做个准备。与其等帝王崩后再乱哄哄择取,不如早点过继一个。反正不封太子,亦当太子看,若是皇帝日后无事,这位就是皇长子,若是皇帝出了“大事”,正好顺理成章作为独子继位。
于太后还有一层,这个皇嗣立好了,她再下手摆布皇帝就有了后招,再来一个年幼的小皇帝,自然任她搓圆捏扁,纳兰家这次就不仅要把控禁军,还得把中枢、地方都安插好,她自然是功莫大焉!
但这话大家不好接茬儿——本主还在那儿坐着,倒有讨论身后事的意思,谁能不忌讳?!也就太后自己不觉得自己吃相难看罢了!
太后见无人应和,只道大家不好意思说话,于是自己主动说:“我看恪亲王家的二阿哥就很不错。”
恪亲王是昝宁的兄长,母亲原是位家世不错的先帝妃子,自然被太后早早地排挤在皇位继承人之外。但旁观者清,他虽然是个闲散王爷,却看得懂朝中这些年的乱局,顿时磕磕巴巴说:“太……太后,儿臣那混小子实在太蠢笨了!”
“我看挺机灵啊。”
恪亲王拨浪鼓似的摇头:“笨!笨死了!都六岁了,手指头还没数清有几根;大字不识一个;晚上还要奶妈陪着睡,还……还尿床。”
太后“呵呵”笑了两声,笑得有些尴尬。
“孩子么,大大就好了。”
恪亲王继续拨浪鼓似的摇头:“不成,国赖长君——啊不,过继阿哥也不能叫皇上操心教养。儿臣觉得还是七弟家的大阿哥好。”
他的七弟,亦即昝宁的七弟,封做慎郡王的,顿时瞪圆了眼睛:“三哥开玩笑呢吧!我们家大阿哥虚龄才两岁。”
“正是两岁好。”恪亲王言语谆谆的,把皮球踢给他弟弟,“听管教,好塑造。你想想我们家那个,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又被他额涅宠坏了。我可不能留个祸害给皇上和太后。”
慎郡王讷于言辞,刚摇了两下头,就听太后说:“不错,慎郡王家的大阿哥我见过,虎灵灵的胖小子,一看就是聪明相。那就这么定了吧。”
慎郡王急得跪在那里身子都直直挺起来,连连摆手,然后结巴了,“不不不不……”了半天,脸憋得通红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太后觉得弄个小小孩来当大阿哥好,他可不觉得:一来这样一个祖母,前车之鉴还在床上半坐半躺着呢,哪个当亲爹的舍得自家孩子进宫受这个锦绣地狱里的活罪?二来万一自己的孩子当了下一任皇帝,他本人是本生父,历代都是最闹矛盾的那种,到时候他不直接成了太后眼中钉、肉中刺?
他何苦呢他?好好的富贵闲散王爷不做,来受这个罪?!
但见太后似乎就要拍板了,年轻而讷言的慎郡王突然“咣当”一声栽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闹把大家闹慌了,七手八脚上前又是扶又是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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