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农村大爷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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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淅淅沥沥的声音。

雀城新区的一个城中村，坍塌的路面，混杂着泥水。

灯光昏暗的小卖部,一个面上很是冷漠的女人,将卷帘门拉了下来,将外面飞溅进来的泥水阻挡在外。

她进了狭窄阴暗的内间,里面搭了一张床。

外面传来了时隐时现的呻|吟，是一个老人的。

“黑毛淌水心的杂种啊,你让老子住在破漏窝棚里,你那个婆娘也是个忤逆种啊,你们巴不得老子早点死啊……”声音透过稠密的雨声被传到屋子里面。

女人坐到了床上，他的丈夫正抱着手臂,弯曲着身体侧着躺在床上,也没有盖被子，也没有出声。

外面的咒骂声还是没有断绝，女人麻木的表情没有变化，摸到了水壶,到了水在盆里洗着脚。

“周志斌！周志斌！管管你爹,让他别喊了！天天喊，还让不让人睡了！”楼上传来一个喊叫,这是他们的房东的声音。

床上的人,也就是周志斌，慢慢坐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却很大声冲着楼上说：“知道了！知道了！”说着就要下床套鞋出去。

女人才洗完脚，拉住了周志斌，“别去了,我门都锁了。”

男人沉默，拂开她的手，“金香，等天气晴了，我们就重新去找地方住吧……至少，能有个地方能容下爹。”

女人，也就是宋金香，麻木的表情突然有一丝松动，随后是瞪着眼睛开始质问“别的房子？你上哪里去找别这里更便宜的店面，房租一个月三百还包水电，要让外面那个老不死的也住进房子，就要找个至少4四百的房子吧……我问你，这多出来的一百是你出还是我出？还是，你是想拿丫丫和小忠的生活费……全部造给这个老杂|种？”

周志斌听见自己的老婆骂自己的父亲，也是瞪眼，但是在宋金香要吃人的目光中，又想到了自己在在媳妇老家那边上学的儿女，又说不出话来了。

“我……我，或许能找到的……”周志斌最终还是拿起了两把伞，和手电筒向外走出去了。

宋金香恨恨地说：“周志斌，你要是敢答应那个老不死什么，我就和你离婚！”

男人颤巍巍打开卷帘门，大雨滂沱，雨水溅了进来。

远处，他爹的“哎哟哎呦”不停叫唤。

那是本是一间露天的垃圾房，在一侧，被人用木板、塑料和油纸布搭建起了一个避雨的角落，而另一侧，还是堆放着垃圾，恶臭，污浊。

两块欲倒不倒的木板像是门又像是墙，却阻隔不了暴雨如注，混着泥浆和垃圾流进屋子内。

雨水打在塑料布上，尤为响。

“爹，我来了。”周志斌说。

“哎呦，你这个不肖子孙，你要遭天打五雷轰啊，你让我住在这种鬼地方，你损阴德啊。”一个头发蓬乱，眼睛浑浊，那因为年长而皱巴巴的面目，沟壑纵横，像是枯木上长得一张脸在做表情。

他冲着进来的周志斌一顿数落，或者说诅咒。

周志斌的手握紧了些，却没有说话。

老人的头上有几处漏雨了，打在被子上，但是还没有明显濡湿的痕迹，他睡在床上，周身散发一股比垃圾堆更为可怕的恶臭气息。

除了原本隔壁的那堆垃圾之外，这个由人搭建的窝棚下，还有些他爹拾荒捡来的塑料瓶和铝制品和一些用来装东西的口袋，看起来很是杂乱的样子。

“爹，哪里漏雨…我给你遮住。”周志斌撑开带来的伞，两把都打开了，将这个更为窄小的地方全占住了一样。

老人骂骂咧咧，看着儿子将一把伞放在漏雨处，又把另外一把艰难的支在头顶。

但是不牢靠，周志斌只能站着用手举着，老人确实看到这一幕才住口，不再说什么恶言恶语。

闭上眼睛，像是要睡觉的样子。

“爹，等天晴，要不我送你回老家吧。”周志斌看他爹还没有睡着，开口道。

却没想到他爹立马睁开了眼睛，冲着他哇啦哇啦大叫：“……杂|种，你想赶老子回去？呸！你好意思说这话吗？是个做儿子的吗？老家没有人服侍我，我回去干什么，老子和你说，老子死也要死在你这里，死在城里！儿子给老子养老送终天经地义！”

周志斌举着伞的手微酸，但是他心里更酸，不仅酸，还有苦，全部翻涌了出来，他心中一直压抑的怒气和怨气就要在此时发泄出来时。

他父亲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是和上次不同的答案。

“回老家是吧？好啊，我答应你，但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周志斌再次看向他爹的脸，却发现，他爹看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冷静而陌生。

“爹？你……”周志斌被吓了一跳。

老头坐了起来，冲他说，“明天，不，后天我就回去，明天，我要洗个澡，好好休整，买后天火车票回家！”

周志斌：啊？

撑着一把伞回到了小卖部，宋金香听见他又回来的声音，被吵醒了，“我还以为你又要站着那一整夜呢……记得擦擦身上换下衣服再上床啊……去了死老头那里回来，我都闻见好大的味了……”

周志斌嗯一一声，一边换衣服一边和宋金香说，“老婆，我和你说件事。”

宋金香没有应，但是周志斌知道她肯定还没睡着。

“爹他刚才说，想回老家哩。”周志斌说完这句话，果然见到他老婆激动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老头他愿意回去了？你不是骗我的吧？”宋金香眼睛睁大，对周志斌发出三连问。

周志斌面容常年带着的愁闷此刻也消解了一般，“没骗你呢，爹说后天就走，说明天想洗个澡干干净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