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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嬷嬷忽然叹了口气,不再质问王萱,转身回她自己的院子去了。
王萱看着她的背影,似乎有些佝偻,想到卢嬷嬷今年才三十六,便已经垂垂老矣,像个五十多岁的妇人,更是难过,卢嬷嬷是因为她,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她抚摸着手中的匕首,转身将它收进书箱,拖着疲惫的身体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卢嬷嬷照旧来清芳院巡查,却见卷碧慌慌张张地走出院门,见了她来,忙道:“嬷嬷,今早我唤女郎起床,叫了好几次也不见她答应,掀开帘幕看,才发现女郎满脸红疹,高热不退,这可如何是好?”
“医——”卢嬷嬷只说了一个字,立刻奔向王萱的卧房,只见王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正说着胡话。
倚翠见她来了,立刻有了主心骨,擦去脸上的泪水,道:“看痰盂,昨夜还起身吐了一回,我们睡得太死,都没听到动静,请嬷嬷责罚。”
卢嬷嬷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倚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连哭都不敢哭了。
“阿娘……”王萱呓语着,双手挥舞,如同那初生婴儿,正在找寻母亲的怀抱。
卢嬷嬷走上前去,跻坐在她榻前,双手握住了她秀美纤细的手,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什么话。
“皎皎怎么了?”王莼从院外飞奔而来,为了谶语的事,他请了国子监的假,到处奔波,今日还没有出门,便听到王萱生病的消息。
卷碧已经请了太医来为王萱诊治,张太医师出名门,在太医院最为德高望重,查看了王萱的情况后,对众人说:“只是寻常风寒外加邪气入体,应该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喝了冷茶之类的。”
“多谢张太医为舍妹诊脉,还请你开个调养的方子。”
“这是自然。”
待张太医走后,王莼才压着怒气道:“一屋子的人,都照顾不好她一个小孩,难道要我亲自在清芳院盯着你们吗?”
卢嬷嬷比划两下,劝王莼消气,却没有把昨夜王萱同裴稹的接触说出去。虽然王莼平时看着很和气,也喜欢逗弄王萱,但他对王萱的生活掌控得非常严格。从十岁起,就事无巨细地安排她的起居饮食,定了条例,那厚厚十大本《王氏祖训》中,就有两本是他特地为王萱编造的,王萱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祖训上的条例必得遵循不可,其实就算是王恪,也不见得能做到一半。
母亲早逝,祖父和父亲公事繁忙,只有他读书的闲暇之余,能够陪伴王萱成长。王萱又病弱,从前很是依赖他,后来他入了学,不能时时待在家里,王萱又有了元稚的陪伴,自觉不能耽误他的学业,才屡屡赶他出门上学。
王萱喝过药后,脸上的红疹消了一半,想来是楚三娘用的脂粉太劣,她皮肤娇嫩,受不得刺激,所以才起了疹子。昨夜裴稹为了给她解蒙汗药,灌了她一肚子冷茶,她又吃了外头的糖柰和阳春面,总归比不得家里的干净,所以才呕吐不止,患了风寒。
王莼就守在她的房中,一边读书,一边随时观察她的情况。午后,王萱渐渐醒了,头昏脑胀,看见眼前朦胧的人影,喊道:“卷碧——是阿兄来了吗?”
“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晚上不睡觉,还去喝什么冷茶,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何必替你上下奔忙,让你进宫做了那皇妃算了!”
“阿兄——”她软糯的声音一出,王莼的心即使是坚冰,也化了一半,想起她小时候糖团子一般绵软可爱的样子,便愈发觉得那些觊觎她的苍蝇叫人厌烦至极。
“喊我也没用。”
“阿兄,我渴了。”听她喊渴,卷碧连忙倒了一杯蜜水过来,王莼半路接过去,递给王萱。
王萱病得浑身无力,哪里抬得起来手,只能瞪着无辜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多大的人了……”他嘟囔着,却还是坐在了王萱榻前,拿了勺子喂她喝水。
“谢谢阿兄。”
“下一次——没有下一次了知不知道?!”他假装吼着她,手上却稳如磐石。
“嗯,”王萱低眉敛目,唇角溢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昨夜,裴稹来找我了。”
王莼一愣,随即咬牙切齿地说:“他来干什么?王家的戍卫如此不堪一击,看来楼书还是管得太松了,明日便让他去市集上买几条野狗来。”
长大后,王莼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说话了,王萱不觉得他凶,反而觉得亲切,笑眯眯地说:“他告诉我,那三个预言都是真的,叫我放心。”
“他不过是一个——”王莼正要蔑视他的出身,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谢玧今早传信给他,也说了谶语的事,告诉他,按照星象,荧惑守心必然发生,清河洪灾和琅琊的地动,如果在这两个地方长期生活过,了解本地情况,善于观察自然,就会发现,春末以来,本不该在这种时候出来活动的一些猛禽野兽,也都开始躁动不安,也有人说是因为天旱,但有经验的老农都说,这是大灾的预兆。
虽然他很开心王萱不用进宫也不用自裁谢罪,但这毕竟是重大灾难,一旦发生,不说那些寻常百姓,就连本家的族人们,也是经受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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