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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看着自己的妻子,蹙着的眉微微舒展。
“医生说你近来精神疲劳,休息不足才会昏倒,其余并无大碍。”
白芳讪讪地微笑,讪讪地点头,道:“的确……”
“你是不是又在偷偷观察他的生活,白芳?”爱德华截断了她的话,直接问道。
微微睁大眼,她的眼睛依旧如鹿一般明澈,却再无柔软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垂眸道:“不该吗?反正,他在家谱里,已经是死……”
没有说下去,她抬眼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睛莫名盈着水光。
深深吸了口气,爱德华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房间。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坐在床上的白芳望着窗外,等到女仆进来唤她夫人,她眼睛才眨了眨,眼泪很快掉了下来。
落在被上,水迹泅染一片。
流年急景,斗转星移。大儿子高文戴着尖尖的彩色生日帽,闭眼许愿,睁眼,开着三层高的蛋糕,不知所措。身边的父亲爱德华笑了一声,将小男孩举起来架在自己肩上。
小男孩哇的一声欢呼,整个客厅的管家仆从都不免带上笑意,盯着小少爷。
站在父子身边的那位母亲,脸色却淡淡。
白芳披着丝巾披肩,一件蓝色长裙以及素色衬衫的搭配,唇色寡淡。她还是很美,但眉目含愁,纤眉微蹙,如自带网纱遮脸,遮住了原本浓丽的五官。
再也不是当年那时肆意张扬的红衣少女。
“妈妈。”听到高文叫她,她露出一抹笑,仰头看着在丈夫爱德华肩上的大儿子。
“高文,怎么了?”
“今年我的愿望是——妈妈爸爸每天都开心。”说着,小男孩仰头吹熄了最上层的蜡烛,然后再俯身吹中间那层,整个过程,他的父亲都在矮下---身配合他。
最后,爱德华大手一把捞过快滑下肩膀的儿子,将孩子抱在怀里,父子二人同时大笑起来。
小男孩高兴地说:“爸爸开心了。”
他又扭脸看着自己的母亲,同时,爱德华也转过脸,看着自己的妻子。在父子二人期待的目光中,白芳努力弯起嘴角,然后,露出了个浅浅的微笑。
她已经不会大笑了。
白芳送给儿子的生日礼物,是一本带有魔法的家谱。
小男孩高兴地接过,打开,纸页摊开,并列在一起,然后从书页之中,长出一棵折纸做成的树干。树干分枝散叶,一朵花代表家谱中的女性,一颗果实代表家谱中的男性。
而那些黯淡的,没有开花也没有结果的,则代表家族中早殇的亲人。
“这是爸爸,这个是妈妈。”小男孩看着枝叶最上层,顺着脉络,找到一颗果实,还有那朵花,点了点,显露出父母的名字来。
祖辈化为支撑一切的粗壮树干,而最上层的,则是在世的子孙。
高文的手指落在自己名字上,看到自己这根枝干上,一分为二。除了自己,还有另一个黯淡无光的名字。
“兰斯……”他的手指好奇地碰了碰,然后看到那个名字,变成一个蜷缩成团的婴孩图像,图像灰暗。
“妈妈,他是……谁?”高文疑惑不解地看着母亲,发出疑问,“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他的存在……”
白芳垂下美眸,没有说话。良久,她才看向自己的大儿子,道:“他是你的双胞胎弟弟。在你们二人周岁时,我和爱德华带你们去日本。然后……”
顿了顿,她似乎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出谎言,最后还是艰难地说道:“因为水土不服,他死在那里。”
高文情绪低落地垂下头,喃喃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呢。”说着,他小手展开,虚空中比了比,难过地说道:“他看起来那么小……”
白芳摸了摸大儿子的脑袋,反反复复地说道:“好孩子,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呜咽声最终响在她喉咙里。
记忆之外,屏障外的白辞无力地靠着障子坐下,侧脸看着记忆内的这些画面,静静看着女人哀哀的哭泣。他眼睛一闭,泪水滚落下来。
而记忆中,白芳病倒了。
爱德华猛地冲进来,家庭医生正收拾着随身药箱,见状起身恭敬地向他问好。他连忙询问医生妻子的身体状况,医生叹了医生,摇摇头,只是说:“夫人只是说很累,但检查以后,身体并无大碍。”
管家送走家庭医生,爱德华坐在床边,拉着白芳的手贴在唇边,不自觉地亲了亲。白芳闭着眼,沉沉睡着,脸色灰败。
从下午到日暮,她才缓缓醒了过来,看见床边的丈夫,只是微笑道:“爱德华,你回来了。”
“你是不是……”想到她正在病中,爱德华严厉的语气缓和下来,“……还在偷偷观察他吗?”
她想要起身,角落候着的女仆上前扶好,然后又将柔软的枕头垫在身下。等女仆退下,白芳才看着自己的丈夫,低声道:“他有名字的,琉璃。”
“在家谱上,他只是个叫兰斯的早夭婴儿。”爱德华冷酷地点破事实。
“被那个什么咒术界驱逐以后,除了祖传继承的法术,他们已经剥夺了你的咒术,导致你虚弱不堪。你再强行使用那个‘亡灵之海’来观察他,只会越来越虚弱。”
看着焦急的丈夫,白芳只是微微一笑:“你很久没有这么着急过了。”
见妻子脸色苍白,爱德华语气再次缓和:“也只有对你,我才会着急。”
“你不生气了?”白芳的一只手本来就被他握着,另一只手则主动去握住他的手。
“那我有话要告诉你,你不要生气。”说着,她轻轻摇晃着,似乎像小女孩恋爱时那样撒着娇。
看她好容易有点精神,爱德华宠溺地点了点头。
“琉璃他……其实病了。本来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但渐渐演变成肺炎……我不忍心他难受,更怕加重,就让病情转移到自己身上。”
屏障外,白辞一瞬便明白。母亲用了【长命锁】,当年祖母病逝,祖传的血缘咒术便转移到白芳身上,【长命锁】与【亡灵之海】。
白芳用亡灵之海偷看在海另一边的自己,他想到自己接纳亡灵之海那一阵子,右眼不受控制地出现画面,甚至在与莫里亚蒂对峙时,回到他的记忆画面里,揣测亡灵之海其实可以超越空间与时间,然后根据主人的操控进入想要的时空里。
如果是这样……母亲是不是一直在看着自己?
要不然,她不能用长命锁,替自己以一命替一命的代价来承担感冒肺炎的结果。
听了这话,爱德华气得想要甩开手,却不忍心。他眉头渐渐皱起,那道经年的刀疤也抽了一下,开口道:“他已经死……”
“爱德华!”白芳叫道,“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他是我们的孩子。他是琉璃啊!”
于是,那句残酷的话没有说完。看见妻子眼中那盈盈水光,他忽然沉默,慢慢低下头去。过了很久很久,窗外的夜色为这男人披挂上一层深色的夜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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