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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瑞堂简直是济济一堂,金家的主子都到了。
金成举赫然在前,而秦道韫也出现了。
她的脸色依旧不好,神色是少有的仓惶,见了阮玉,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咬紧了嘴唇。
金玦淼违例的站在她身边,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仿佛预防她会随时倒下。
卢氏很是威严,钟忆柳则得意洋洋,已有了扬眉吐气的势在必得。
姜氏的表情一部分在配合卢氏等人的斗志昂扬,一部分不停的觑阮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很难把握。
李氏则一反近几个月的灰败,虽非盛装华服,但是一袭茜红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综裙牡丹花似的杵在堂中,昭示着她重掌大权的不可一世。
在此不得不提一下三月姨娘,虽然跟十个月一样作为背景立在金成举跟卢氏身后,但表情明显比别人生动,脸上每一丝线条的抽动都在提醒阮玉……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阮玉牵了牵唇角……这两年她没白过,瞧,人叫她得罪个遍。
至于其他人……金玦鑫依旧是弯腰驼背,默不作声,金玦森则跟老鼠似的,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完全不同于媳妇跟老娘的虎视眈眈,竟然还没有进入状况。
大约是要开公审大会,因为除了金家的主子,粗使婆子并媳妇子,家丁并护院也都过来了,挤挤插插站了一屋子。
是怕她赖着不走吗?阮玉心道,款款的迈上前来。
今天的她穿了水蓝色细葛衫,白绢挑线裙子,头上梳一螺髻,斜插一根白玉簪子,整个人清淡得就像一幅水墨画,看得一众平日不敢抬眼瞅她的家丁目不转睛。
钟忆柳不忿的哼了一声,才有人发现自己造次了。
李氏一拍桌子:“阮氏,你知罪吗?”
阮玉抬了眸:“阮玉不知,金二奶奶觉得阮玉犯了什么罪?”
“好啊,直到现在你还敢抵赖,今天就让你死得明白些!首先,你不顺父母,为逆德也。阮氏,你拍着胸脯想想,自打你嫁过来,请过几次安?立过几天规矩?不是这难受就那难受,处处是借口,还把太太气得夜梦惊恐,这就是你的孝道?”
阮玉只弯弯唇角,听李氏继续控诉。
“其次,无子,为绝世也。阮氏,你进门到现在一无所出,还不准妾室为夫君生儿育女。四弟是金家的嫡子,你是想让他绝后吗?”
这一条充分引起了卢氏的共鸣,她恨恨的瞪了阮玉一眼,又伸手,很忧伤的拍拍外甥女搭在肩头的小手。
“再次,淫佚,为乱族也!”
李氏说到这,眼睛放着奇异的光芒,看去就像草原上的恶狼。
“成亲当日,就与人私奔,闹得尽人皆知,金家因你失尽颜面。本以为你会改过,可是你我行我素,继续败坏门风。每次出门,都要弄得满城风雨,极尽招摇,秦楼楚馆的花魁都比不得你的名头,你将金家置于何地?更甚者,你爹尚在狱中,生死未卜,你竟然跑去勾引自己的妹夫……”
钟忆柳适时爆出一声惊呼,仿佛她昨天根本就没有守在门口等着挤兑阮玉一般。
“女人放荡到你这个份上,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李氏为这段慷慨激昂作结,顺拿帕子抹了抹唇角,进行下一段演说。
“妒忌,为乱家也。在这里,我不得不为夏至叫一声屈。她做错了什么?若说有错,也是因为她说了实话,然后就被你打了,卖了?可怜那样一个娇嫩的人。”
拭泪:“她怎么也伺候了你多年,拿你当亲人一般,你怎么就下得去手?还有璧儿,那可是四弟最贴心的人儿,人长得水灵,你怎么就那么容不得?挑唆四弟将她关进柴房?如今还把四弟圈到你屋里,生生拆散一对小情人儿,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呐!”
“是不是只要是女人你都容不下?只要跟四弟有些瓜葛你都要陷害?我好好的忆柳表妹,竟然在你的淫威之下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儿呐……”
钟忆柳压抑的哭声传来,极致哀婉。
“你还挑唆这四弟对忆柳表妹动手,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氏拍起桌子,义愤填膺:“自打你进了这个门,金家就没一日消停。四弟是多孝顺个人呐,可是现在,竟然敢跟太太顶嘴。太太怀胎十月,拼着性命的把他生下来……我说到这里,三奶奶当是深有体会吧?”
李氏想拉秦道韫做同盟,秦道韫冷着脸,一言不发。
“太太为四弟可谓操碎了心,可是你,你使了狐媚子的工夫,三言两语的就把这一切毁了,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我忽然怀疑,阮洵将你嫁过来,并非是要同金家结亲,而是来祸害金家的。你说,这里哪个人你没算计过?你还诬陷我,要害我身败名裂,你怎么就这么恶毒?”
李氏被气得不行,摸着胸口直喘。
“七出之中你犯了五条,只可恨没有个‘自私自利,该千刀万剐’。金家遭逢大难,我们都竭尽全力,众志成城,可是你呢?”忽然一笑:“只可惜你舍不得的那些,如今也要被抄没了吧?”
说到这,眼底闪过一丝痛色,到底没有因为将阮玉的嫁妆夺到手里而痛恨自己当初太过善良。
阮玉倒笑了:“其实想要我离开,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抬手,一轴纸卷正正的躺在她的掌心。
李氏气息一阻,跟卢氏交换下眼色,然后彩凤上前,接过纸卷,将其呈上主位。
卢氏打开,一扫,面色疑虑的同时又露出一丝喜色,而且立即把那张纸递给金成举。
金成举一直拈着胡子,默不作声,只眉头皱得死紧,待见了纸上的字,眼皮一跳,不禁长叹一声:“阮氏,非是不能,只是,我们还有金家……”
他说得含混,阮玉却听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不是不想留她,只是这涉及到金家上下的性命与安危,不能意气用事。就像在皇宫时,明明大家都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为了保全金家,只能牺牲她。
这里面有多少无奈,她都懂,而且,他们也没有义务保护她,只是即便明白,心里还是感到凄凉,然而脸上始终浮着淡笑。
金成举受不住,拳攥了又攥,终是起身离去。
卢氏等人则万分欣喜,因为她们现在的确是想如同去除腐肉般除掉阮玉,只是阮洵那边刚出了事,她们便要驱逐阮玉出门,就算大义灭亲吧,可是别人看起来总归不是那么回事,好像她们多凉薄似的,可是阮玉自己提出来,效果就不同了,姜氏竟然生出了阮玉很是深明大义的感觉。
唯有秦道韫揪紧了帕子,目光复杂的盯着阮玉。
“也好,”卢氏点头:“你也算有自知之明。既是如此,你就回去收拾收拾。娇凤,彩凤,你们跟着过去,瞅准了,可别让四奶奶……不,是阮娘子,别让阮娘子的眼睛出了岔子……”
“等等……”李氏忽然出言阻拦。
卢氏诧异的睇向她……难道李氏要大发善心?
岂料李氏冷冷一笑,连唇角黑痣都透着阴险:“阮娘子既然已做好了打算,可知福临院还剩得下什么?”
上下打量阮玉,做出深思的表情:“有些东西,其实放在身上,才够贴心呢……”
阮玉终于忍不住要发怒了,可是李氏已经淡淡的抬了手:“孙妈妈,黄妈妈,你们两个最为细心,去给我搜,瞧瞧弟妹……哦,不,是阮娘子……”
李氏强调:“可得仔细着点,否则这可又要添上窃盗一条了……”
“李氏,你这个……”
可是孙婆子已经上前。作为李氏的心腹,主子重新掌握大权,她可得好好表现一番,于是抬手就给阮玉一个耳光。
阮玉的脸被打得一偏,髻上的簪子倏地飞了出去。
她顾不得头发披散,就要去抢救那根簪子。可是簪子叮的撞到了桌腿,又掉在地上,“啪”的一响,碎了。
那是金玦焱送她的玉簪,她还记得当时他亲手将簪子戴在她头上,意有所指的夸她的眼光越来越好,还有他的表情,他洒落在耳畔的温暖气息,整理她散乱发丝的体贴细腻……
手臂保持着探出的姿态悬在半空,人仿佛定住,一动不动。
她已是毫无反抗,可孙婆子依旧把她的嘴堵了,又使人抓住她的两只胳膊,也不管搜身先要从哪搜起,只一下就扯开她的衣襟。
屋里男女俱在,还有下人,就算阮玉身上没藏着什么,这么一来清白尊严也全毁了,李氏摆明了是要将阮玉逼上绝路。
秦道韫实在看不过,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太太,求您放过她吧……”
“放过?我怎么她了?”卢氏觉得人格受辱,顿时尖起嗓子:“老三媳妇,你是树梢上的蝉,餐风饮露,你懂得什么?这也是为了咱们金家,万一她带出不该带的东西,还不毁了咱们?就算你想不到咱们,你就不为悦君考虑考虑?那可是打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你不拿她当回事,却是金家的骨血,我还要心疼呐!”
手旋即往前一指,气势滔天:“给我搜,一样一样的搜!”
再指了两个婆子,如狼似虎的去了。
秦道韫要扑上去救人,被赶上前的媳妇子制住,金玦淼大怒,这边又是一通乱。
布帛裂响中,阮玉爆出一声压抑的惨叫。
李氏几乎要笑出声了,再撇眸一看,卢氏虽是正义凛然但难掩得色,钟忆柳看似羞赧却暗自窃喜,而姜氏依旧是左右为难的样子。
也不知有什么好为难的,是因为中馈没有落在你手里吗?
李氏冷冷一哼,正打算来个更狠的,忽听门口一记怒吼炸响:“都给我住手!”
金玦焱冲上去,踹飞几个婆子,飞快解下袍子,披在阮玉身上。
而仅仅是在这一瞬,他已经看到阮玉的手臂、脖子,肩膀遍是血痕,她哆哆嗦嗦扯起破碎的衣衫想要护住胸口,依旧有一大块淤青露了出来,刺得他眼角狂跳。
“你,你们……”
今天在外面,事情办得也算顺利,或许是因为季桐的缘故。
他想不到,为了阮洵,自己竟然会跟季桐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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