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热身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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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渐深,早晚都有火炉代替太阳发光发热，贵族们的小日子不算难过。

芙罗莉亚躺在摇椅上昏昏欲睡,相比梅兰顿和莫林,岩城这里更加不稳定,需要她亲自坐镇。

“毛皮…涨价…”连日来的高密度政务让她在半梦半醒间也脱离不了梦魇，脑子里全是意义不明的文字。

巴巴托斯把毯子往上拖了拖,盖住芙罗莉亚不断嘀咕的小嘴巴。毯子边缘起伏两次,腮帮的鼓动停止，魔王殿下终于在温暖的包围中陷入深眠。

咚、咚、咚。房门有节奏地敲响三次。巴巴托斯满足的表情瞬间消失，手指捏了捏，确保芙罗莉亚没有起来的意思后站起身，轻轻打开房门。

被瞬间按到走廊另一边的约书亚想说什么,可他的嘴巴被捏住,只能唔唔唔用眼神示意巴巴托斯,自己有话要说。

“殿下在睡觉，有什么事情直接和我说。”巴巴托斯收回手,火焰瞬间烧过掌面。

“我也知道殿下在睡，可是事情真的不妙。”约书亚有些急：“殿下上次安排的那群教会的人,好像在搞什么阴谋！”

“阴谋？殿下让你盯住那边，你还能放着他们弄出阴谋？”巴巴托斯的语气非常冷漠,约书亚打了个寒噤。

“不不不，我一直很专注地在盯，哪怕商会那边忙得要死我也没有放松，所以才这么快发现他们的异动。”

“什么异动？”芙罗莉亚从巴巴托斯的背后探出头,吓了约书亚一跳。

“殿下，您可以放心地交给我们。”巴巴托斯不知从哪里拖出一条毛毯，把套着粉色薄裙的芙罗莉亚裹成花卷状，接着直接抱住大花卷，准备送花卷回蒸笼。

“谁都不许替本王做决定！”大花卷的末端重重拍打，芙罗莉亚重新竖回地面：“约书亚，告诉我，教会的人在弄什么。”

约书亚强行无视巴巴托斯的眼神，与芙罗莉亚对视：“殿下，您上次安置在教堂中的那群人，近几日好像接待了同样的逃亡者。”

“几人，什么样的打扮？具体说说看。”有点意思，睡意全无。

“具体有几人不清楚，来往的人换了好几批，可能有十数人。看上去都是光辉之主的信徒，都有徽记。”约书亚努力回忆，他和手下的几位侍从盯梢的本领很勉强，那些人也没有掩饰。

“对了，殿下，我今晚跑来禀告您是有原因的！”约书亚突然想起自己着急的理由：“好像今晚过来的人中有关键人物在，教堂周围设下了禁制！”

禁制一般是指魔法或者神术的结界，能动用禁制说明内部确实有不希望泄露的情报。

“殿下，教会的人员具有一定的危险性，请让属下介入这个不安定事件。”巴巴托斯主动请缨。

芙罗莉亚挥挥手，予以否决：“不，这事你去不合适，教会的人搞不好会识破你的身份，我亲自去。”

“殿下，您明天要过去质问神父？”约书亚还不在状态内，他口中的神父是伊安，因为伊安太过年轻，不太可能是主教。

“明天？不不不，当然是今晚！”花卷从内部展开，芙罗莉亚用魔法一键换装，浅蓝色的正装直接套好。

岩城的教堂又小又破。四个字精准描述，不需要再添任何形容词。

即便如此，逃亡者们也用心将它改造成更适宜居住与传教的地方，这可能是他们很长一段时间的据点，而且后来的光辉之主教徒总是用得到的。

破损的灯盏已经修复完毕，为伊安提供照明。伊安的坐姿有些拘谨，因为他正对面正坐着一位实打实的公主，连公主旁边站着的骑士也是在教会中赫赫有名的奥利维亚女士。

洛伊丝公主，光辉之主教会最为年轻的圣骑士之一。她虽然称得上天赋异禀，真正让她成为圣骑士的原因还是赫尔莫雷王权与神权的角力。

【公主出生时天生异象，冬日中花朵盛放，太阳驱散乌云…】这种传说的真假伊安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有结果：前王后将自己第一个女儿献给光辉之主的赌博，现在看来是输得彻底。

唯一的好处只有，公主确实是被救到了邻国，但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市井出身的他对前景并不看好。

“殿下，如您所见，这里较为简陋。”伊安无奈地展示毫无亮点可言的房间，领主大人作为一位不信奉光辉之主的贵族，什么补贴都没有给，留给他们的家具都是传了不知道多少代又卖不出去的破烂。

伊安与几位骑士刚来的那几天，每天的时间几乎被打扫卫生与修复家具占满。还好等老鼠蟑螂清理完毕后，新传教的信徒为他们送来过冬的棉被还有大量柴火，不然体质最差的他就得把所有的祈祷机会都留给祛除疾病这个神术了。

“您不必担忧，我经历过三段苦修，对居住环境并无要求。”洛伊丝抬起的眼瞳与话语内容让伊安猛地一惊。

洛伊丝的眼睛与长发都是金色，但并非是常见的金发。她的发色极其贴近金属的金色，眼睛则更为夸张，甚至看不清瞳孔，只看得到一片纯粹的光。只需要凝视片刻，就能从心底信服关于这位公主的传说。

伊安并非多么在乎夺目容貌的人，他同时没有漏过苦修两个字。苦修者要经历的一切让他肃然起敬：部分圣子候选同时也是苦修者，他尝试过苦修，在第一个阶段就忍不住告退了，因此伊安并不指望自己最终会被选为六圣子之一。

这般尊贵的少女居然能够经历完三段苦修，简直超越他的想象。

“殿下，您今后有什么打算？”伊安只能把叹息留在心里，洛伊丝殿下是圣骑士，心理坚强，可他却不免担忧事态的发展。现在她逃过了国境线，暂时获得喘息的机会，要是赫尔莫雷短时间平定下来或者长时间都平定不下来，事情就会越来越乱，越来越糟糕。

“我对米尔克威亚的局势不够了解，现在倾向于面见弗朗西斯公爵。”洛伊丝点到为止，这不是伊安应该接触的层次。

说到弗朗西斯，伊安的苦瓜脸皱地更明显了：“殿下，听说这位公爵对教会的态度并不好。”

“对，他对所有教会的态度都不好。”

都不好，就有转圜的余地。都没有情分，就只需要商谈利益。这一点伊安明白，可是和非信徒接触，总是有莫大的风险。

“要不要先在这里避避风头？”伊安下意识的，不希望她与传闻中很是恶劣的公爵见面。

“没有时间了，再耽搁下去，局势也许还会恶化，我必须对他人负责。不光是身边的大家，还有更多无辜者。”洛伊丝还未行成年礼，但伊安无法从她的神态里察觉到任何青涩，有的只有果断与刚毅。

伊安沉默了，她说得对。现在的洛伊丝对他们来说是【必须拯救的同伴】，但对无关者，比如这里的领主来说，只是一个烫手山芋，移动麻烦而已。

在伊安想到能够劝说的话语之前，教堂的破木门传来砰、砰、砰的响声。众人对视一眼，神术设下后依然敲门，是能够看破神术的人，并且有他们会给他开门的自信。

不排除是追兵或杀手，所有人中实力最高的奥利维亚拔出剑，走到门边，首先将【宁静】的隔绝解除。

“开门呀！开门呀！我知道你们都在~”清脆的少女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理直气壮。

伊安诧异地回答同伴们：“好像是这里的领主的声音？她叫芙罗莉亚。”

至于为什么一位贵族小姐，深更半夜来敲教堂门，谁也不知道。就算是怀疑他们在搞鬼，也应该派卫兵过来调查才对。

奥利维亚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位可爱的裙装少女，少女手上只握着一把扇子，没有空间携带重武器，身上的首饰也不是魔法物品。

奥利维亚能够感觉到，最近的卫兵也在三米外。如果她想瞬杀面前的人，除非有她无法感知到的高手藏在暗处，不然这个女孩什么办法都没有。

芙罗莉亚直接跨进破旧的教堂，抬头挺胸地横过奥利维亚的侧面，就像没看到她出鞘的剑刃一样。

女骑士有些诧异，为何这位少女没有被她成功威慑。也不好再伸出手拉住手无寸铁的人，只得转过身盯住芙罗莉亚的动作。

这么近的距离，任何意外都不允许发生。

但，意外正在发生。

神秘的吸引力同时作用于洛伊丝与芙罗莉亚，这种作用力是暗与光的吸引，超越磁极或钟情，是魔王与光之魂灵内核中最原始的【致命吸引】。

想获取、掠夺、撕碎、融合、吞噬，复杂的感情由内而外激荡开来。

洛伊丝陷入静止的茫然，她无法理解心脏的猛烈跳动。幼年就被献给光辉之主的公主，根本不明白心情剧烈激荡的意义。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原本扶在剑柄上的手也不自觉地垂下，整个人都在体会一种全新的感觉。

她在无垢的环境中成长，一切【复杂】的知识都是从书本与口述中体会，用聪慧去意会。她是纯洁的，纯粹的，经历过苦修的圣骑士。对于发怒、嗜血、悲痛、绝望这些负面感情的了解，都仅仅浮于名词意义的表面。

芙罗莉亚则用最快的速度明白事情的不妙。

【糟糕，我为什么突然想扑倒这个人吃掉啊！是真正的吃掉！】魔王的智力多高有待商榷，脑波速度却足够快。

意识波动的第一秒，芙罗莉亚就脑速全开地打开系统的界面，找到自己的异常状态刷刷读完。

原来如此，要是不加以外力改变，等等本王就会和她进入第二个阶段。魔王与特殊体质的人类初见时，假如没有及时移开瞳孔，很容易激活狩猎共鸣。

这种共鸣源自灵魂，比一见钟情强大数百倍，只不过一见钟情要接吻，这个狩猎欲望要人命。

【本王会死在这里？会和野兽一样死于撕咬猎物被反杀？少开玩笑！】

没错，现在身体的控制相当不顺利，但只要全力控制好一个点的话…芙罗莉亚选择的点，是脚腕。

感到荣幸吧，人类们！本王要让你们见识到，大部分女主角的被动技能——

平地摔，神级技能值得拥有。

即使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但烙印在体内的灵魂技能依然起效，优先级显然在狩猎欲望之前。

全部意志集中在脚腕一点，众目睽睽下，芙罗莉亚脚一歪，径直摔向地面。摔倒的动作刚刚达成，目光便不再相碰，躁动的心跳平缓下来。

太好了，危机解除，唯一的缺点就是会脸着地——

疼痛感并没有到来，芙罗莉亚的肩膀被轻轻扶住，在一个灵巧地翻转后兜入柔软的臂弯。

脚面腾空状态的芙罗莉亚张张嘴，眼睁睁地看着视野发生改变，从望向地面变成望向上方，与一对纯金色的眸子相对。

教科书般的平地摔，就此转化为教科书般的漫画式防摔公主抱。

怎么做到的！这种超越人类的速度只能用玄学解释了吧？！魔王又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强者的强大：可以把地球常识吊着打。

还好这一次的四目相对已经没有初见的效果，心跳的加速状态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症状应该比热恋中的恋人还要轻一些，至少自认单身狗的芙罗莉亚是这么认为的。

接下来她一定会问我没事吧，然后只需要回答没事…

“您为什么要故意摔倒？”纯金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将臂弯中的少女锁定，美好的唇线中蹦出这样一句钢铁般生硬的质问。

这一幕发生后，尴尬的气氛包裹了在场所有人，尤其是最有常识的伊安。他忍不住偏过头心内哀叹：这种问题太失礼了，不管一位贵族小姐出于什么考量在这里摔倒，直接问也实在是没办法回答。

接下来那位贵族小姐一定会回答说，她脚不舒服或者类似的借口，难道还能承认假摔吗？

“因为~想距离你更近啊。”芙罗莉亚眨眨眼，充满气势地一扭腰，嗯，没挣脱。想帅气地落地发言，结果依然被固定在臂弯中。

寂静到落针可闻的环境中，只有伊安不小心碰到椅子时发出的噪音。

“不存在异常？”奥利维亚回过神后赶紧打破寂静的气氛，故意用问题引开洛伊丝的注意。她在芙罗莉亚进门的时候就能确定，这个女孩并没有沾染邪恶的气息。

洛伊丝听到这句问话，直接低下头，唇瓣似乎能碰触到鼻尖，但她的眸中只有专注，不混杂任何其他情绪。

不，有的，疑惑渐渐浮现在平静的金色湖泊中。

轻浅的呼吸变得更急促之前，洛伊丝抬起头，认真摇头：“这位小姐不存在恶意，没有冤魂缠绕，不是变形怪、异怪或者异型史莱姆。”

“…在一般民众面前，不需要回答地那么详细。”奥利维亚截住她的话头，要是再不阻拦，洛伊丝说不定会试图褪去那位的衣服，看看是不是有和恶魔链接的纹章。

“你们不要搞错了，我可是这座城市的领主。你要抱到什么时候？”芙罗莉亚在她们对话的时候再三挣扎，却发现这双手臂比铁箍还紧，简直像是电影中会随着人的挣扎调整硬度与角度的合金。

“我应该放下她吗？”洛伊丝在众人齐刷刷的点头中松开手，芙罗莉亚如愿以偿地落到地上，差点二次扭伤。

“抱歉，芙罗莉亚小姐，她是一位虔诚的骑士，对世俗的礼节并不了解。”伊安赶紧过来打圆场。教会也有很多礼仪课程，大概是这位圣骑士需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还没有来得及安排就出乱子了吧？

“不，我很了解，有学过礼仪课程，课本的知识我能够完全背诵。”洛伊丝一板一眼地解释：“我只是在怀疑这位小姐有特殊的地方或者特殊的目的，所以不能判断应该用怎么样的态度去应对。”

……这下，彻底冷场。

“在你能确定之前，就用课本上对待贵族小姐的态度对待我好了。”芙罗莉亚伸出手，示意她握一握，把异常的事情先丢在一边，她还要好好和他们探讨其他问题呢。

洛伊丝在一秒钟的延迟后，捧起芙罗莉亚的手，轻轻靠向嘴唇。

“别别别、不要又是吻手礼！别亲我的手！”芙罗莉亚急忙挣扎，依然没有挣脱。

但，也没有感到唇瓣与皮肤接触的柔软。

“芙罗莉亚小姐，即使表达歉意，吻手礼也不会真的碰触手背。”洛伊丝直起腰：“还是说，米尔克威亚的礼节在近年有所改变？”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可是你看上去就像是要亲嘛。”芙罗莉亚哼了一声，背过头转向伊安：“所以说，她还有她的骑士们到底是什么身份？作为领主，我有权知道这一点吧？”

“芙罗莉亚小姐，这是内部事务。”伊安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无奈地拖出官方回答。明面上，神权与王权在两百年前就处于尽量互不干扰的状态。

“那么，您可以向光辉之主宣誓，他们不会影响到我和我的领地居民们的安全吗？”芙罗莉亚拉开椅子，径直坐下。

也许本王是全世界第一个背对着一堆教会骑士坐下的魔王吧？

对信徒们来说，向神明发誓是十分郑重的。何况在场的所有人都非常清楚，一位邻国公主在两国都处于纷乱状态的时候入境，肯定会带来不安全的因素。

伊安无言以对，只好保持沉默。

“哼哼，既然有危险，就请如实告诉我，不然作为岩城与周围村镇的领主，我有权命令各位离开我的领地。”芙罗莉亚挺直身体。

她今晚敢过来拍门，就是赌他们都是好人。好人和坏人不一样，有相当多的限制，而且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她不是人类。

洛伊丝与奥利维亚对视一眼，点点头。

“我是赫尔莫雷王国的公主洛伊丝，愿意用金币换取您的车马。”

事情既然败露，她不能再滞留，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前往王都，面见弗朗西斯。是福是祸多半寄托于命运与神眷。

“车马？你要去哪里？”

“王都，面见弗朗西斯公爵。”

爆炸性的事实让芙罗莉亚暂时沉默，心思快速地运转起来：邻国公主要见实权公爵，怎么看都有阴谋交缠在里面。

她对本王说实话，一个是必须借道，同时也有其他的打算吧？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您知道弗朗西斯公爵是我的叔叔？”芙罗莉亚将事情考量完毕后，笑容满面。

这下换对方浮现惊讶的表情。

“您是弗朗西斯公爵的侄女？”洛伊丝在脑内统合完情报，依稀觉得芙罗莉亚的爵位与纹章并不对，应该是远房亲戚。

“没错。”是厚脸皮的那种侄女。

“我能请求您的帮助么？芙罗莉亚小姐。”洛伊丝的反应很快，她不愿意用卑鄙的手段，只能请求。

“当然可以，您作为一位公主是有不错的价值的。”芙罗莉亚从座位上站起身，这一次的接近没有任何人戒备，她顺利站到洛伊丝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笔生意值得做，只要面前这位没有脑子过载刺杀弗朗西斯，不管是不是公主都稳赚不赔，能够刷一波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