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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鸿哥哥。”
容殊儿第一次见赵鸿之,是在宫中。
那日她初次进宫,结果就跟赵飞飞莫名其妙打了惊天动地的一架,两人均被责骂一顿,正气呢,赵鸿之却在一旁逗她,让她叫哥哥。
“哼。”
她很想骂一句,说你妹妹刚发疯打了我,却要我叫你哥哥,要脸不要?!终究顾忌他皇子身份,又怕自家兄长生气,不敢发作。
容殊儿面上挂着眼泪,气呼呼的钻进回府的马车。
后面传来赵鸿之的笑声:“真可爱。”
可爱个鬼!你们皇家人真讨厌!以后再也不要来皇宫,再也不要理你们了。
再见赵鸿之,则是好几年以后。
偶尔也能见到,但真正有交集,则是小朗来容府后,赵鸿之等人出宫建府,方渐渐多了来往。
曾经的小女孩和少年都已长大。
“鸿哥哥。”
那次在外,赵鸿之微服出行,为免暴露身份,容殊儿开口叫他鸿哥哥。
本来还不觉得什么,赵鸿之却向她投来一瞥,眼中带着笑意,两人目光相接,几乎一瞬间,容殊儿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两人同时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容殊儿不知为何,红了脸。
这仿佛成了一个小秘密,旁人不知道,知道也未必在意,唯有他们二人铭记在心,且有种微妙的感觉。
而这样的感觉在往后的日子里越来越多,哪怕一群人,容殊儿却总能碰到赵鸿之的目光,常因某个小小的玩笑,小小的动作,或注意到其他人不曾注意到的某个点而悄悄相视一笑,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马场坠马,赵鸿之救下容殊儿,一路被护着回房,容殊儿看着受到极大惊吓的赵飞飞与小朗,只知无意识的说对不起。
赵鸿之拦住她,说不是你的错,不必说对不起。
容殊儿抬头呆呆看着赵鸿之,泪盈于睫,却从模糊的视线中,看见赵鸿之眼中的心疼。赵鸿之伸手,替她擦去面上的眼泪,指腹的温度许久后容殊儿仍记得。
是从那个瞬间开始吗?
或许种子早已埋下,到得合适的时机,便破土发芽,蓬勃生长。
容殊儿从胭脂铺中出来,不期然碰见赵鸿之。
两人都难得单独出来,赵鸿之原本正欲登上马车回宫,看见容殊儿,便走过来。
“去哪儿?”赵鸿之笑问。
容殊儿还要去西市一趟。
赵鸿之做出“请”的手势,要送容殊儿过去。
大雍民风开放,街上处处可见男女同街而游,或为家人,或为好友,或是情人,双双对对并肩而行。
春日明媚,风光旖旎。
容殊儿与赵鸿之慢慢走着,容殊儿发现,赵鸿之不知何时长的那般高了,竟比她高出足足一个头,走在她右侧,挡住穿行的马车。
两人偶尔交谈,更多时候则静默前行,却奇妙的一点都不尴尬,反而十分自在,完全不用刻意找任何话题。偶尔看到有趣之事,彼此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呀,姑娘的耳环呢?”
到得西市路口,两人道别分开,侍女忽然发现容殊儿的耳环掉了一只,赵鸿之听见,转身折回,先看看容殊儿耳上尚坠着的那只,对容殊儿说道:“在此处等我。”
容殊儿本想说丢了便算了吧,不过寻常饰品而已,赵鸿之却已转身顺原路寻起来。
赵鸿之找的十分认真,沿着两人刚刚走过的地方,低头搜寻。
容殊儿站在街头,远远看着。
人来人往,车流如织,赵鸿之的身影十分醒目,容殊儿一眼便能看见。 一身华服,长身玉立,虽名头不比容翡京城第一公子响亮,却也是十足美男子,近年来愈发沉稳,眉眼间却依旧有股洒脱不羁之意。
从来由人伺候,所谈所虑皆为天下大事的人,如今却在街头认认真真找寻一只耳饰。
容殊儿站在那儿,远远注视着赵鸿之背影。赵鸿之十分引人瞩目,不少行人投予注目。更有胆大的女子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赵鸿之摆摆手,仍亲自一路看回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
“给。”
赵鸿之小心捉着小巧的耳环,轻轻放进容殊儿掌心,对她一笑。
容殊儿攥紧手心。
“皇上欲立你为后,并向你父兄允诺,此后后宫再无增设。”二夫人对容殊儿说道:“你父兄之意,仍是以你心意为重。”
赵鸿之登基不久,便向容府表达了明确的求亲之意。
“当今皇帝圣明,即便你不愿意,亦不会为难容家,为难你。所以一切看你之意。你想明白便可。”二夫人爱怜的摸摸容殊儿的头。
容殊儿张张嘴,一时不能回答。
容殊儿上有兄长与阿姐,下有幼妹,正是中间最不叫人操心,活的最悠哉的位置。
相比深宫中无人管制与疼爱的赵飞飞,幼年跌宕的明朗,容殊儿的人生实在太过顺遂。虽家族身处朝堂风云中,家中父兄却将她们保护的极好,不曾遭受任何动荡。
在姻缘这种大事上,更不用操心。
只待她们长大,父兄自然会为其择一门最为恰当的亲事,风风光光出嫁,而后按部就班相夫教子,这在当下,实乃最常见与十分圆满的结局。
容殊儿并无什么野心,这样的人生之路,对她而言,亦是乐见其成的。这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谁曾想,半路杀出个赵鸿之,让容殊儿一颗心七上八下,曾经再寻常不过的事如今却难以接受。
容殊儿不曾见过赵鸿之的三位侧妃,如今的后宫妃嫔,却知道,赵鸿之家中后宅倒颇为和睦。
与人共侍一夫,在从前并非不能接受之事,如今却如鲠在喉。
理智告诉她,这怪不得赵鸿之,亦怪不得其他人,这实属苛求,不应该做这样的妄想,而真正严格算起来,她并非嫡女,尽管父兄权势滔天,能入宫为后,亦属有所破格。理应不再奢求其他,然则情感上却无法甘心。
尤其看过明朗与兄长,赵飞飞与陆青锋之后,便更意难平。这世上幸福的人那么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么多,为何自己偏偏心悦的是皇帝呢。
“我心悦之人,唯有你。”赵鸿之说:“不管你信不信,无论从前还是以后,都只有你一人。”
“我知你亦如此。从前有许多不得已,然而事实就是事实,让你嫁给我,即便为后,也对你不公,”赵鸿之说:“所以,殊儿,倘若你真不愿意,我亦不会强求。”
容殊儿怔怔看着赵鸿之,两人之间的默契仍同从前一般,她知赵鸿之此话绝非欲擒故纵,乃字字真心,真正知她心中郁结,故而尊重她的选择。
“我会好好想想,”容殊儿心乱如麻,说:“待从扁州回来再说。”
容殊儿与赵飞飞一起跟小朗与容翡去扁州一趟。行至皇城下,赵鸿之骑在马上,为众人送行。
寒暄过后,赵鸿之来到马车旁,容殊儿抬头与他对视,那一刻,容殊儿感觉到赵鸿之似乎想说些什么,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对她笑笑,说:“好好玩。”
马车驶离,容殊儿掀开车帘,从后窗望去,见赵鸿之仍骑马伫立原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所有人都走了,唯留下他一人。
扁州之行让容殊儿心绪放松许多。
“我想清楚了,”容殊儿说:“我信你心意,但我不太相信自己。与其日后郁结于心,渐生怨怼,不若保留美好的回忆。”
赵鸿之许久没有说话。
在这静默中,容殊儿红了眼睛。
“等了这许久,终究还是锥心之言。”赵鸿之捏捏眉心,神情中尽是疲惫与无奈,微微一笑,说:“别哭,没有怪你。”
赵鸿之伸手替容殊儿擦去眼泪,声音微哑,仍带着笑意:“那就忘了我罢,以后仍像从前般开开心心的生活。”
“我也会忘了你。” 赵鸿之最后说。
容殊儿转身离开,夜色中,忍不住回头,赵鸿之仍站在那儿,注视着她。
好像自他登基后,就总是这样,要么他提前走掉,要么众人离开,留他一人。
那偌大的皇宫中,他是不是也常常这般一个人呢。
容殊儿想起其他,狠狠心,回头离开。
时光飞逝,一晃几个月过去。
容殊儿再未与赵鸿之相见,做了皇帝自然比不得从前自由,如今赵鸿之大部分时间都不得不待在宫中。
“走吧,去宫中转转。”
容殊儿在家待了好几个月,平日里帮着家中准备明朗与容翡的婚事,倒没有时间胡思乱想,然则一旦停下来,便觉心中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再难以填满。
小朗等人势必都知晓了,却体贴的没有追问她。
见她郁郁,小朗便常拖她出去散心。
这一日提议去皇宫。
容殊儿犹豫。
“这两日是万花节,御花园的花儿开的极好,咱们去看看。”明朗顿一顿,说:“前日皇上已露过面,这两日应不会再出现了,”小朗想了一想,小心直言道:“多是女眷赏花游玩,不必担心碰上……再者以后总免不了进宫,也不可能永远躲着。”
御花园花团锦簇,朝臣家眷们个个盛装打扮,其中不乏妙龄贵女,当真人比花娇,莺莺燕燕,亦是盛景。
容殊儿待了一忽儿,只觉心神不宁,寻了个时机独自走开,往一僻静处走去。
这是皇宫。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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