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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阁感觉自己被颠了下,随着头部晃动,引发一阵耳鸣眩晕,令她有些神志错乱,不分今昔。

眼前飘摇着一片金色波纹,恍惚中她抬眼,瞥见曾经出现在梦境里,稍显坚毅的侧脸,身上的疼痛仿若已经算不得什么,她很想说“别管我了,你快走”,可话到嘴边,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裳,抽噎道:“别丢下我……”

——我一人无法独自面对。

颍川王微怔,看着那张略为惨白的脸庞,莫名心疼:“不会,我不会丢下你的。”他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你再忍一会儿。”

彩阁闻言,从未感到这样安心过,遂将脸埋在他的肩窝,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

她还不够聪明,以为含糊其辞地说出凤印的下落,昭贵妃便暂不会对她动手,锦春送来的膳食她没有吃,因为太渴,在喝了些水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成想昏迷后,锦春竟然命内监将她抬去了宣政殿的清风堂,石榴儿偷偷跟过去,却怎么都唤不醒她。

火势渐大,求生无望,她已经放弃挣扎……

婚姻道德的衡量标准对女子来说太过苛刻,对皇城里的女子更甚。

夫妻若是感情不在,男人可以纳妾,女子忍气吞声那是常态,有些骨气的,求个合离。可人们对于合离之后的男女态度也是天壤之别。

而于皇家而言,根本不存在这样的情况,皇子可以废妃,便没有见皇妃可以提休夫的。

上辈子的彩阁再同太子不睦,却从未想过另觅良人,女人开不开心,幸不幸福的,全映射在那张脸上,她向来不善强颜欢笑。

也许她想要的,不过是在难过的时候有个依靠、有句安慰的话,然而太子终究给不起。

便当是有缘无分吧。

季轩追了过来,叫颍川王等等:“小五怎么了?”随后又提醒道,“你这样抱着她,叫人看见了不好。”

人时常会冲动,会表现出自己最为迫切的一面,身体的反应比思考更快,像是本能,颍川王也不能幸免,虽自知不妥,却不愿轻易将彩阁放下来:“抱歉,我管不了那么多。”

季轩见彩阁还有些许意识,试图问她发生何事:“小五,能听见我说话么?”说着欲抱过她来。

可彩阁紧紧依偎着颍川王,不肯撒手。

场面有些僵持,颍川王不愿耽搁:“先找御医,估摸着她的脚骨折了,不能误了诊治。”

眼下救人要紧,季轩便未做继续阻止,在旁护着些,一同疾步前往山脚的扎营处。

营帐暂时只搭起两座,皇帝同太子的。彩阁方才赴约后,皇帝就已摆驾去了骊山的温泉行宫,现在若追其回来主持公道,颇为劳师动众。

颍川王将彩阁放在太子营帐的床榻上,随后急匆匆地出去找江城歌。

营帐内外乱成一团。

季轩拿帕子给彩阁擦汗,看她如此痛苦,却不能帮她止痛,只能干着急:“你不是不小心的人,怎会伤了脚?”

彩阁仍旧感觉晕眩:“疼……”除了痛苦的呻.吟,她没有旁的表示,缓和了好一会儿,待看清眼前人的脸,前生今世所有的委屈,全化作眼泪决堤,她抽泣着说,“二哥,我们回凉州吧。”

管他谁做皇帝,管他太子因为何事驾崩,全都与她无关。

“一个个的都没安好心!”季轩大抵有了猜测,愤恨道,“二哥不会让你白白受伤,定要替你讨回公道。”

季轩来长安之前,武安侯不是没有交代——一切以家族荣耀为先,辅佐彩阁成为太子妃。

武安侯镇守西北多年,说有私心也好,知晓府邸与皇城的那份羁绊,故而守城的时候格外卖命,他们不止是在替燕家卖命,更是为了自己家的女儿。

若是没有那道允诺的圣旨,或许他早已解甲归田,寻一方静地与妻子和孩子们共聚天伦。想武安侯的大半辈子为大黎鞠躬尽瘁,怎么不期望留一点儿时间给自己的心爱之人。

彩阁不愿同季轩交代实情,此刻她连呼吸都是痛的:“别碰我的腿,太疼了。”

季轩用袖口去擦拭她的眼泪,沉声道:“那么你的痛苦根源是什么?”

彩阁说不出来,有时连她自己都没弄清楚,原想着迎难而上的那份心,早已被消磨殆尽:“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以为能够掌控一切,我想家了……”

季轩安慰道:“先将眼下问题解决了,若真到无法解决的时候,我们再回凉州好么?”

彩阁再次近乎哀伤地向他诉苦:“太子真不是我想要的良人。”

季轩心里有数,颔首道:“二哥知晓了。”

有人掀开门帘,冷风灌进来,彩阁浑身都难受,直接掩面干呕,十分痛苦。

太子疾步走近,略显急切:“到底发生何事?方才不是好好的么?”

几个人都不愿解释,身后的江城歌示意先检查伤口,跟着用剪刀裁开彩阁的短靴,罗袜方褪,便见她的脚踝处坟起馒头般大小的肿包,颍川王猜测的不错,是骨折无疑,需要立即正骨。

女孩家的脚矜贵,即便是御医也不好直接徒手碰触。

今日狩猎未曾有女医随行,江城歌一时束手无策。

季轩表示可以让太子一起,固定彩阁的身子,他在底下帮着正骨脚腕。

彩阁人已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脚上受伤的地方不碰还好,一碰便是钻心的疼痛,令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可若不抓紧将骨头复位,多少会影响她以后走路。

几个人都不是精通骨科的医师,且季轩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若换做旁人,下手肯定果断很多,颍川王在旁看不下去了,对季轩挥了挥手:“我来。”

他左手握紧彩阁的脚背,右手从她小腿处顺捋了几下,随后往下压的同时,用掌心抵着她的脚后跟往上一顶,稍微用巧力转了两下,咔咔作响,伴随着彩阁的一声尖叫,一切都安静下来。

彩阁疼得几近昏迷,偏偏晕不了,剧痛过后,脚踝处是勉强能忍受的痛楚,便哼哼唧唧,换做昏昏欲睡的样子。

颍川王拿拇指和食指指腹,去揉捏彩阁的脚踝处,感觉皮肤下骨头应当是恢复如初,表面上看不出来,就怕骨头有别的损伤。

他让江城歌帮着敷些活血化瘀的药粉:“依你看,强势如何?”

江城歌稍微有些迟疑:“伤筋动骨一百日,怕是这三个月内,翁主都不能随意行走了。”江城歌用热水帮彩阁脚部热敷一番,又提醒道,“眼下是冬日,伤口愈合的慢,说三个月还是快的。”

太子在旁眉头微蹙——三个月,怎么都赶不上尚未昭告天下的圣旨上的婚期……

眼见彩阁暂时无大碍,太子才问:“她怎么会受伤?”

颍川王抹了把额头的汗渍,没好气道:“问尚谦的好妹妹去!”

“元姝?”太子诧异道,“元姝怎有本事将彩阁伤成这样?”

若对方不是太子,颍川王定要同其理论一二:“当时仙步桥上只有她和蔺元姝两人。”

太子茫然道:“元姝呢?”

外头有喧哗声,围场四周负责巡逻的禁军众多,方才帮着将蔺元姝捞了上来,她冻的嘴唇发紫,浑身直打哆嗦。

有人过来禀告,太子叫人将蔺元姝抬进来。

此刻蔺元姝的头发都已经结了冰霜,人受了惊吓,半晌说不出来话。

蔺尚谦从旁搀扶着,也是一言不发。

颍川王对蔺元姝没有好脸色,看似威胁地说:“青唐翁主两个月前如何落水的,想必蔺小姐心里清楚的很,今日之事,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蔺元姝身上的衣裳要换成干净的,一屋子男人,纵使身边有宫女,她也不好意思开口。

太子见她衣裳尽湿浑身哆嗦,便领着其他人退出帐外,等其更衣后再做处理。

甫一涉及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时,太子很是无奈,虽然能猜测大概的状况,可眼下两人看起来都受了伤,而且彩阁更严重,若叫他来评断,他定是向着彩阁多些,却是不愿苛责任蔺元姝。

蔺尚谦终是开了口:“元姝请翁主过去赏雪的时候,身边还有一宫女,先听听她怎么说。”

太子稍作犹豫,下了令:“把人带上来。”

本就不想引别人起疑心,故而当时的宫女是蔺元姝随意找来的,这样事发后不会有帮衬之嫌。

稍刻,那宫女被人带过来,知晓事情不简单,自然不敢乱说话,于是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声音都在打颤:“奴婢参见各位主子。”

太子问她:“方才在桥上,青唐翁主和蔺小姐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翁主受了伤?蔺小姐落了水?”

宫女大气都不敢出的:“奴婢一直在桥下候着,什么都没看到。”

颍川王盯着宫女道:“你不必紧张害怕,即便你没看到,总会听到一些事情吧?”

宫女匍匐在地上,点了点头。

颍川王刻意提醒道:“你莫要因为青唐翁主受了伤昏迷,从而失了分寸,照实说便好。”

宫女更是惊恐万分,受伤的两人身份都不好惹,但孰轻孰重还是能掂量出来的:“出事前,奴婢听见翁主说什么蓬莱殿同塌,蔺小姐骂翁主……”那些话语实在难以启齿,却只能硬着头皮说,“说翁主不知检点,与青楼女子差不多,翁主应该是生了气,打了蔺小姐一巴掌。然后……奴婢就听到蔺小姐一声尖叫,回头去看的时候,翁主已经不在桥上了。”宫女将头贴在地上,闻到一股泥土的味道,“奴婢只听见这么多,实在不知翁主怎么受伤的。”

季轩怒火中烧,还要隐忍着,对太子抱拳:“圣上不在,一切请太子爷做主。”

太子算是品砸出来龙去脉,可还有一事不明:“元姝那会子未曾落水?”

宫女想了想,悄悄看了颍川王一眼,被他一个眼神瞪得不敢说别的话。

颍川王一脸的无辜,拔高声音说:“许是蔺元姝心中有愧,在推了青唐后,自己跳了水,造成她们皆是意外的假象。”

蔺元姝换好了衣裳,听得是清清楚楚,忍不住腹诽颍川王奸诈,更对着床榻上的彩阁咬牙切齿道:“你想陷害我?没那么容易。”

彩阁不说话,昏睡了一般。

蔺元姝唱独角戏似得:“没想到你的心思这般歹毒,自己摔下去受了伤,竟要赖在我身上。”

照顾换衣服的嬷嬷是宫里老人儿,曾经伺候过宸惠皇后,见惯了宫廷争斗的人,总会生出几分锐眼来:“蔺小姐这话说的,老奴都听不懂的,翁主会拿自己的身子来陷害你?小姐知不知道有个词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莫再执迷不悟了。”

蔺元姝觉得今日非常倒霉,一肚子火没地儿撒:“你个老东西,乱说什么!”

嬷嬷年纪一把,早已看轻生死,对蔺元姝自称一声“老奴”算是尊敬她的身份,没想到她竟然一点儿身份都不顾:“我唤你一声蔺小姐是敬你的父亲蔺大人,小姑娘家别张口闭口目无尊长的,你是在诋毁翁主。”

营帐半点音不隔,里外的声音两边听的是清清楚楚,太子顺势进去一探究竟,蔺元姝先叫屈,哭着对太子说道:“殿下,方才是翁主自个儿摔滚下去的,我根本没有推她!”

颍川王冷笑一声:“那你又怎会落水?”

蔺元姝想起颍川王方才的威胁,懦懦地说:“我见翁主受伤,一时惊慌失措,也不小心摔了一跤……”

“错!”颍川王直接打断她的话,“是我看你不顺眼,将你踹下水的,你嘴里便没有一句真话。”

蔺元姝没想到颍川王会大方承认,一时慌了神:“我……太子殿下,你要相信我,真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要害翁主的理由!”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

季轩看明白了,便想确认一件事,问太子:“这位小姐钟情于殿下?”如今的局面不是还不害臊的问题,太子不说话,更加让季轩确定他的想法,“若是殿下不能给个准确的答复,只能等圣上来裁决了。”

蔺元姝对太子的心意,他怎么不知晓,闹成如今的局面,也并非他所愿,若叫他在彩阁和蔺元姝之间只能挑一个,他定是会选择彩阁无疑。

太子终是做了决定,对蔺元姝道:“你先回去吧,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来东宫。”

蔺元姝觉得失了脸面,哭喊着:“太子这是相信他们完颜家,而不信我了?”她很不甘心,“对,我是不喜欢青唐翁主,可我还不至于恨她,要让她受伤。”

颍川王偏偏落井下石道:“是么?当初青唐掉进太液池的时候,不是你指使五弟做的?要不要叫五弟过来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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