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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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颂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半。

烧好像勉勉强强退下去了一点，可头疼并没有因此缓解。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有打开痕迹的药盒,茫然地抓了把后脑勺的头发。

吃错药了。

额头还是很烫,何颂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出房间。

客厅里,俞南晓正闭目养神,像是有所感应,她在听到动静的前一秒睁开了眼。

俞南晓刚从杂志社回来,眼下鞋都还没来得及换，此时两只脚正一上一下叠在茶几上。

一天的神经都太过紧绷,现在终于能稍稍松懈下来，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融成一滩软塌塌的泥。

可能是两个人都太累了，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

何颂沉默地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俞南晓接过去，却并没有喝。

房间里只有秒针嘀嗒嘀嗒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俞南晓蓦然道：“都知道了？”

何颂点头,俞南晓又问：“打算怎么办。”

何颂边喝水边思索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躺了太久,他眼下也不想坐，懒懒地靠着门框。

秒针走了整整两圈，他才开口说：“暂时，我是说暂时，我还没打算。”

俞南晓沉着脸,没说话。

只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窗帘还是没有拉开，天色晚了，屋子里的光线就更暗了，她这样看着，眼神警惕又沉默，让何颂陡然想起了躲在车底下蜷成一团的黑猫。

“你疯了么。”

声音在安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何颂没有回话，俞南晓狠狠瞪着他，说：“你知道现在网上说的有多不堪吗？”

何颂点头，“大概能猜到。”

“那快解释啊！让那些真正犯了错的人出来承认错误！？”俞南晓音调情不自禁再高一级。

“直接说你没做过，就凭那几张图能说明什么？联系不上的人就一直联系，能澄清的赶快出来澄清，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何颂这会脑袋转得有点慢，他沉默地听完俞南晓的话，依旧面无表情。

俞南晓一边说，手一边向包里伸去，毋庸置疑地说：“就这么办，我待会儿直接跟禹择洲打电话，只要他老婆肯出来说清楚，事情就好办了。”

何颂拉住她的胳膊，“现在还不是时候。”

俞南晓冷笑了一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

“……他老婆快生了。”

俞南晓抬脚踹了桌子一脚。

一片死寂的屋子里突然有了声响。

何颂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良久，他听见俞南晓轻声说：

“我们结婚吧。”

何颂身子猛地一僵。

俞南晓看着面前灰白的墙，不急不缓地说：“我们先结婚，好不好？”

她的声音响起，微微发颤，在空旷的房子里轻得像一片飘然的雪花。

何颂一言不发。

摇头。

“南晓，你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这种情况下，一方越平静，反而衬得另一方越难堪。俞南晓回过头，朝他大声吼道：“那我能怎么办呢，就眼睁睁看你这样被泼脏水么！？”

说完，她噌的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何颂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俞南晓猛地打断他：“我是想帮你，你——”

“我知道。”何颂说。

俞南晓话语猛地停住，她看向何颂，他的皮肤很薄，也许是病得厉害，脸色灰白，让俞南晓陡然想起指尖掐着的那道风吹即散的白烟。

可他的目光又那么果决。

“我不想让你做出牺牲，”何颂在静默中缓缓地道：“你不用操心，我想等一等。”

说着，他的手盖上额头，眼睛在长久的黑暗里有点酸涩。

俞南晓没有说话，何颂慢慢闭上眼睛，又说了一遍：

“……再等一等。”

俞南晓甩门而去。

她劲道很大，大到门板都震了震，仿佛能抖出一层岁月沉淀的灰。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颂才在她刚刚的位置坐下。

那块地方还残存着温热。

屋子很暗，何颂懒得再动了，干脆就呆在黑暗里。他把脸埋在掌心里，深深呼出一口气。

没过多久，他抬起眼，打开电脑仔仔细细地将陈芃那篇博文研究一遍，又一字不落地将恶评吸入眼中。

他看得很慢，很平静。

所有惊涛骇浪的终点往往都流向死水无澜。

此时，沙发忽然一下又一下地震动起来。

在轻响之中，何颂从电脑后抬眼，而后缓缓侧头。

他似有所感，目光看向沙发的一处缝隙，手指紧紧地攥在一起，却没有立即行动。

在那个夜晚，何颂记忆出现了一次短暂的断层。

接到电话之后，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挂断电话从家里跑出来，也不记得买的是哪班车票，哪个座位。

那一段记忆就好像一个未保存的文档，重新打开，一片茫然。

只是再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回家的车上。

闭上眼，姨妈的哭声就又从脑海里钻出来。她已经没有更多的语言，只不停地在重复道：“你快来，何颂，你快来，你妈心脏不跳了——”

短短一句话，就将何颂大脑里最后一根绷紧的神经轻松挑开。

隔着电话线，他似乎闻到了腐朽的体味。

包里只带了一台电脑，几个钟头之后，何颂再通电话，姨妈一抽一抽地告诉他肖芸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但务必得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先回家给你妈捎点住院要用的东西。”姨妈在电话那头嘱咐道。

何颂闻言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