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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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赵忆从苏盈玉那里走出来，心里一点也不轻松。在娘亲面前许下的“治国平天下”的志向,也许就像这次远行一般,脑袋一热咬牙便要背上包袱去咸阳,但真开始动脚了,便发觉前路漫漫,很多东西都是未知的，不知还有多少的艰难困苦在等着他。

赵忆握紧了拳，当今之世有什么事做起来是没有困难的？就是混吃等死首先也要有吃食才行,而吃食的获得也是不易。

那些地里的农民起早贪黑,手上长满了茧,腰背弯得直不起来,脸皮被日头晒得那样黑，容易么？不容易。

若是成了乞丐,命又更贱了，要吃更多的苦。

当然他这番话,赵国邯郸里的这些贵族是不爱听的。这些贵族只管着享受,国家都快要垮了也不管,还整日的自大。

享受着最好的，却不思虑以后，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

偏偏他的舅舅们执迷不悟。

反秦机构？

赵忆摇了摇头,到别的国家去做间|谍就能让本国的政治清明起来了？奸臣当政、将领更替与奸臣同流，清流人士全被排挤到中枢之外。

一个国家，外力再强悍，若内里腐烂了,等到什么大事发生，腐烂的蛆虫就排山倒海一般的往外拱，谁能抵挡得住？

赵忆也并不打算拿这些话去劝他的舅舅们，因为舅舅们早已先入为主。毕竟，他们是赵国跟着蛆虫一起长大的那一代人，他也不会去劝他的外祖父，因为他是在蛆虫产生之前就已经在赵国定居为赵国卖命，想在赵国将自己理想燃尽的人。

不劝、不去做努力，也就无须求得他们的理解——至少他的娘亲是理解他的。

这一夜又是无眠，他远的事、近的事都想了很多，离开现在的环境奔向一个新的世界，赵忆的心里对现在的环境虽然有些不舍，但那种悸动和震颤却占了更多的位置。而对于那个新的世界，赵忆却又有一些恐惧，他怕自己期望太高会生出失望，到时候他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但到最后，他将苏盈玉的话反反复复地咀嚼了许多遍。

他的公父是想念他的。

到了秦国，他便是秦国公室的人。他会站在一个国家的中枢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听着那些奸臣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看着那些忠臣被排挤到角落里像老鼠一样安排自己的生计。

赵忆想，如果他在秦国，他一定要十分珍惜那份地位，珍惜他将拥有的权力，给那个国家的百姓带来真正的福祉，将奸臣从朝廷之上剔除出去。

于是，年近十四岁的赵忆，在背井离乡之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并确定了自己的初心。

2.

在吕不韦并一班大臣的联合上书之下，秦王加冠大典之事终于敲下了一个正式的日子——四月初五。

得到消息的蔡泽虽说有些不满，但仍然松了一口气，至少他这把老骨头不用漫无目的地等下去了。

“距离大典不足半月，大王该做好准备了。”蔡泽用着闲谈的口吻跟这位年轻秦王道。

嬴政的眉头却一直是皱着的，“确实该好好准备了。”

蔡泽望着嬴政脸上的愁云，忍不住道：“事情将要结束了，大王该高兴起来才是。”

嬴政闻言盯着蔡泽静静看了一会儿，而后道：“纲成君以为事情将要结束了？”说这话时，她的嘴角勾起笑意，然而似乎带着一丝嘲讽。

蔡泽被嬴政看得心里发毛，同时也因为这句话心跳漏了半拍。

“事情才刚刚开始。”嬴政低声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蔡泽这个时候想说出些话搪塞过去，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装傻了。

“大王......有何打算？”

嬴政望着面前的老臣道：“朕加冠典礼的诸般事宜，都是由纲成君打点，打算，纲成君恐怕要比朕更加清楚。”

蔡泽闻言收敛下眉眼，“是老臣糊涂了。”

“嫪毐虽不将朕的事放在心上，不过朕还是有那么一点在意的，这秦国的百姓也是有一点在意的，朕还是望着纲成君能打起精神来。”嬴政意有所指道：“纲成君安心做事，其余的不必担忧，不过也不要出宫走动了。”

蔡泽听见这句话脸色有些苍白，他感受到了嬴政话后的危机。

“臣晓得了。”

嬴政送走了蔡泽后，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中。这些日子，她主要的活动地点便是在这个主院中的大书房里，见的人也就是赵高、王绾、蔡泽、扁环还有其他从咸阳或者那个宫里来的几个人。

也正是这些日子，让她初步地体会到了在位者的做事。

她不必像赵高一样从蕲年宫到咸阳王城之间两地奔波，不用夜探军营，不用去河谷打探消息；也不用像王绾一般起早贪黑地督工，去后山之上秘密建造烽火台。或者如扁环那样抓耳挠腮地制配药方。

她只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说几句话，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事情便就办成了。

嬴政觉得自己似乎初窥到了权|力那一点似是而非的面目，她觉得兴奋，一种满满涨涨的感觉在命令生效之后充斥于四肢百骸。

她想她是喜欢这种感觉的。

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

也许，她生来便是该做这种事的人。

不过，嬴政还是清楚，她并没有王绾与赵高或者其他人看起来得那么镇静，那么胸有成竹。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面对一股反叛的势力，这股势力的恶意与她针锋相对，而这一次解决问题的主动性掌握在她自己手中，而不是她的父王，不是吕不韦，不是别的什么人。

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会比她更加忧心关切那个结果。而这个结果全在她的谋划如何。

她配不配坐上那个位子，得到真正的权力呢？

且看这次加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