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杀父仇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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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欢,太医令教你按着这个方子去煎药,煎完药送到他那里去。”一身玄色巫医服的少年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一块竹简递给眼前身着男装的女子道。
苏盈玉接过竹片,望着上面的文字,而后道:“明白了。”也没说多余的话,便拿着竹片往煮药的地方去了。
她已经在太医院待了将要半个月之久,心中早装下了整个太医院的地图。
轻车熟路的,迈着轻盈的步伐,她走进了太医院里一个药香弥漫的小屋子。屋子里的光线很亮,方便对于药膳成色的观察。
听经常在药房里煮药的几个人说,在扁环没有当上太医令之前,煮药房是太医院里的巫医们最不愿意来的地方,各种呛鼻的味道,混合着许久未倒的药材,泛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然而,扁环改变了这一切。苏盈玉知道,扁环确实是一位优秀的医工。旁人只是将医道作为谋生的手段,只是由于某些原因才在后来强迫自己要遵守医道,要去像一位医工。
扁环不是这样,对于医道的追寻已经成了他一生执着的事情,就如当今乱世,有些人追寻拜将封侯,追求功成名就,扁环追寻医道的终极。
一个追寻终极的人,常常在旁人看来不屑一顾的地方,追寻一种极致,当然这也可以从另一个层面去理解,用另一个消极的词汇去描述——吹毛求疵。
但,环境的改变,却往往需要这样的人。
完全适应环境的人,不会让环境有什么改变;但那些不满环境,并且想方设法的要“作妖”的人往往会给环境注入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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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盈玉从嬴政那得知扁环曾经的所作所为,心里没办法不去觉得扁环罪大恶极。可是,苏盈玉也并非看不见扁环做得其他事。
就如嬴政所言,扁环不能死。
而如今的扁环,死了自然也可惜。
光是在秦国的瘟疫一事,扁环便救了多少人的命呢?
也许世间没有一个人能坏到极致,如果那人的命够长,如果有改变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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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药本来就是一件极耗费时间的事,而且不能出任何的差池,故而在太医院的一些人来说,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好在新药房没让这件事彻底成为一个地狱。
苏盈玉反正是没什么所谓,相反的,她倒是很愿意煮药。
因为这让她有事可做,而且这事不必要花费她太多的心力,故而她可以分神出来去想一些别的事。
对于嬴政将她送到太医院——送到扁环身边这个决定,苏盈玉在一开始私心里是有些抵触的,但她并非是那种因为一点私心,而就不愿顾全大局的女子。
而这种“妥协”让苏盈玉看到了更多的事。
她知道嬴政对她的担忧。
一开始,她心里还有点疑惑。因为若毒杀嬴政公父的那个人真是那样神通广大,一旦那个人有了想要处置自己的意图,无论嬴政将自己安排在什么地方,只要自己在嬴政心上一日,那么便一日逃不过那人撒出的网。
嬴政自己也应该明白这一点,而既然待在哪里都会有危险,倒不如跟在嬴政的身边。
原本,苏盈玉是这样想的,但,由于对嬴政的了解,她便立刻地意会到了嬴政这个决定似乎还有另一层的意思。
既然危机四伏,与其守株待兔、担惊受怕,倒不如主动做些别的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所幸扁环并不知情,他的秘密已经被苏盈玉知晓。
甚至也不了解苏盈玉待在他身边真正的因由。
这给苏盈玉少去了不少的麻烦。不过也让苏盈玉警惕,因为她需得注意自己的言行,好让它们显得一无所知,而纯粹只是来避难的。
有时,她会和扁环说上一些话,不过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愿谈及太多东西。
嬴政几乎天天都来看她,不过为了掩人耳目都是身着便服。
对于苏盈玉的另一个目的,嬴政从来不会问进展如何,苏盈玉一开始会说上几句,但见嬴政似乎没有这个意图,于是渐渐的也不再提了。
嬴政的意图在别的上面。
这也是苏盈玉自己发现的。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嬴政每次来几乎都有意无意地问她一些药理上的问题。
一次两次可以当作无意之举,但三番四次,意味便就不一样了。
嬴政将她放到扁环身边其实还有更深一步的目的。但是嬴政不愿告诉她,至少不愿主动开口。
苏盈玉知道这是为什么,可是知道和接受却是两回事。她知道嬴政成长到如今,已然有了自己的骄傲,可是苏盈玉却不希望嬴政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依然要将那种骄傲放在两人之间。
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嬴政不必要那么累。
苏盈玉希望自己能够为嬴政分担去一些责任,至少是一些繁杂的事物。她不想成为嬴政的一个累赘,身为夫妻,本就应该互相扶助,何况——嬴政如今是个女子。
同为女子,苏盈玉不望着嬴政一个人要承担起她们两个人的责任。
苏盈玉想到这,皱了皱眉,她的目光放在眼前的陶器上,揭开陶盖,里面的药已经变成了淡淡的青色。她重新将盖子盖上,接着将火掩得小了些。不过,见力道似乎不太对,火苗摇曳摇曳着将要熄灭的样子,便抓起一旁的蒲扇,对着火扇了扇。
“卫欢兄离火那样近,不熏么?”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盈玉的心跳了跳,纵使没有将目光看去,她依然知道来人是谁——正是那个几乎要占满自己思绪的人——但手上的动作仍旧没停:“小火,无碍。”
嬴政走了过来,在苏盈玉的身边蹲下。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苏盈玉轻声问道,然而目光放在药上。
嬴政见苏盈玉的反应有些反常,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回道:“事不多,心里想你想得紧,便过来看看。”
“扁环说你天天过来看我,倒不如将我送回去。”苏盈玉放下蒲扇,而后瞥了嬴政一眼道。
嬴政接过了蒲扇,对着火扇了扇,顿时一股烟吸进了眼里,辣出了眼泪:“你别管他,他口是心非惯了的。你这样的徒弟他上哪找去?天天一门心思的煎药,也不抱怨。”嬴政说着揉了揉眼睛,眼里的酸涩才下去了一点。
苏盈玉闻言,眨了眨眼,而后状似无意地道:“我倒是想做他的徒弟,只不过他可不愿收,至多成为他的一个苦力。”
嬴政眼睛揉得差不多了,于是睁着眼望着苏盈玉:“你真愿意做他的徒弟了?”
苏盈玉点头,她的目光重新放在眼前的陶罐上:“我在赵国时便知道,他的医术很好。”
“你想学医?”
“做个医工也不错。”
嬴政抿了抿唇,而后道:“你若想学医,我可以叫人教你,其实也不必一定要在扁环身边。”
“是啊,太医院里倒是有很多的巫医。也有很多书文。”
嬴政没说话。
苏盈玉突然转过了头,嬴政愣了一下。
“眼睛好一点了么?”
“好一点了,其实也没事。”
苏盈玉轻声道:“别动。”接着靠近了嬴政,而后捧住对方的脸,嘴唇出现在嬴政的眼前,嬴政感受到了眼前一阵清凉的风。
她的心跳了跳,
苏盈玉又轻轻地吹了吹嬴政的眼睛,手指抹去了嬴政眼角的一点泪。
她退开了身子,望着嬴政:“好些了么。”
嬴政只觉得心悸,“好了。”
然而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如果她说没好,对方是不是还会像刚才那样靠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她的眼睛吹气呢?
苏盈玉温柔地笑了:“你以前是没少被熏罢。”
嬴政想到了亲自给苏盈玉煎药的日子,有些窘迫:“其实也没那样笨。”
气氛从一开始的僵硬,渐渐地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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