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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徐子心疼不已地看着哭哭啼啼的人——她的女儿,季相长女季希容,奚王世子妃,脸上竟还带着伤,虽说每年夏末是出嫁女儿回娘家消夏的日子,可希容却这样子提前回来,并无夫婿相伴,怎不叫她做娘的难受。
她明白了,原来那些谣传是真的,奚王府里的双娇受宠如此之盛,连她季相的长女也不放在眼中,甚至于动手伤人都无人管教。她怒不可遏,紧紧搂住了希容,却让她哭得更惨更伤心。
在自己娘怀里还有什么顾忌的?婚后几年无子,夫妻冷淡,如今更是被那双娇欺负到头上,打都打了却也不见自己夫君有什么反应,合府就当没见着,自己万般委屈没处诉,只有往自己娘这来哭。季希容往日外面风光,不料人后也多有不顺心的。
姜夫人叹口气,哄住女儿,不欲让府里姬妾笑话,往日希容志高气昂从没给过人好脸,如今这样子死也不能让人见着笑话。她将希容安排在自己院内,不让任何人接近的,只对外说是染了小疾需静养。可她脸上的伤呢,哭着伤口崩开都流了血,她安排下女儿慌忙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个盒子打开,她拿出一个小瓶,瓶口的颜色都褪了很多,她看了一会笑笑就放下,转而拿起瓶新的青玉小瓶,亲自给女儿送了去。
“听说你大姐回门?”烯悬问。
“恩。”听话地回答。
“不去看看?”
“看她做死!”季祥枫最是厌恶这个大姐气焰遮天的样子。
“若我说,她让夫家给伤了,你会去?”烯悬接着他给剥开的柿子。
“打得好,不去。夫人问她不若多想想,我爹见着我都快没反应了。换个别的?”季祥枫一边愤愤埋怨一边吃果子,一个游戏也不能玩太久的,何况他也被折磨得够呛,谁知道这路顺和也是乘机收拾自己呢。
他是不由自主地讨好她,但凡他房里的新鲜果子,什么好玩意他都立刻拿了来,烯悬也不推辞,乐得将他做小奴。我不狗腿也不马屁,我就怕她下死手,何况人家的嫁妆怎么也比这几个果子值吧?他自己安慰自己,真把烯悬服侍得很好。她上哪里他都跟着去,一府的人看得下巴都掉,又想起季祥枫满身的指甲划痕,了然到,原来恶人真的要恶人来磨的,他季三也不过是只窝里横的耗子,遇见了母猫,照样给你抓得找不着娘去!
烯悬突然伸手扯过他的耳朵,“我也该回那边去给我娘烧个纸,你,把你三姐接来。”
“我三姐?”季祥枫沉默,三姐比他不知可怜多少,要把她拉来做什么?
“怎的,不愿?”烯悬放开他往后一靠,“不想你老子难看就此算了,今后休来我这!”季祥枫还是一脸为难,烯悬笑着,“夫君——你怎不去问问你三姐想回来吗。。。”
季祥枫还在沉思,突然一只手就伸过来摸在他脸上,滑动,他喉结一动小心地说,“夫人,爹也不怒了,这花——还是别画了。。。”
“是吗?我后日便回去了,怎么觉得手很痒呢?”她的手指湿滑地画,季祥枫已经忍不住的恐惧,“夫——君,让为妻磨磨指甲!”
扔下果子落荒而逃的季祥枫差点撞在门上,他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别忘了接你三姐去。”瞬时他身上冰冷,原来她不打算放过谁。往池子里一照,水中的倒影里那朵花却没了踪影,如网交错的划痕也没了,还他一个如玉的身体,他摸了摸,果然是没了,切!他很恼怒,这女人,最爱吓人!我怎么会怕她呢?想着他一甩袖子,抬脚就走。
府里真够安静的,大小姐回门消夏却仿佛养病,绝不出门,也无人去探望,赖姨娘、郭姨娘等人绝不想招惹她,连问都没问一声,可这次姜夫人却无不悦,她细心地打理女儿的衣食和伤口,顾不上别的。
及汲既无人管又无人理,成天在府里晃荡,寂寞无聊不说,只因她是姜夫人亲侄女,府里姬妾多不待见,面上过得去罢了,私下里绝不理会她,多有嘲笑她衣服、首饰土气,蠢笨如牛。及汲常在转身后就听见冷言冷语地传过来,姑母又不顾她死活,暗自哭泣几次,再往后,连小丫头也给她脸色看,日子越发难过。
季祥枫在众人讶异的眼神里毕恭毕敬地将夫人路顺和送出门,可他那夫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夫人早点回来。”季祥枫十分期盼的声音,众人都直流汗,连季三都收拾成这样,幸亏没惹上她。季祥枫毫不在意,一传二传的,都传他夫妻和睦了,季相也就准他出门,该准备准备,三姐。。。去看看也好。
何轻楼几乎想要跳楼一了百了,季相是日日深夜来她那里,却日日让她带伤,她是怨也不是,恨也不是,想要推脱却终究想要个孩子,放不下这机会。一身伤没脸出去见人,她也安静多了。
季祥榉简直是惊得半天不能回神,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病成这样,他的脸苍白中带着青色,面皮如同枯槁的豆皮,身体也瘦弱不堪,被那个丫鬟扶着慢慢地走,他呆立半天,还是决定不过去,挥挥手让小厮将补品等物送了过去,转身走几步,又停下回头看一眼,那人坐在水边,风把他头发吹起,这样看去与鬼魅没有两样,他失望,摇头,难掩悲伤阴郁地离去。
烯悬落轿,接她的是个陌生的管家,于镜峥的姬妾一个不见,虎威将军未归,她带着两个小丫鬟,仍然住在修秀院。她看着这个熟悉又不熟悉的屋子笑了,虎威将军,要做什么呢?竟然把你的库房都搬来了,想拿这个告诉我天下还有比那珠子更好的东西吗?可惜。。。她扔下手中那珍贵的首饰,任凭它躺回那全是库房原封不动就搬来的首饰珍盒里。
我等着你呢,于大将军,敢试探我,我真生气了,你碍着我呢。玩儿,真聪明的东西。
烯悬自己回到房里,天就要黑了,就要黑了,你不来见我我也会去找你,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很大的惊喜。
“她呢?”
“老爷,安顿在修秀院。”
“罢了,先就如此,给我盯紧了。”于镜峥转身就进了福吉房里。
黑夜里,烯悬手里把玩着一个瓶子,她看着眼前如同魔爪一样深深抓攫着刘氏的坟茔的黑香藤花,那根须根根深入泥里,将刘氏的尸身做了食物,地上嚣张的枝叶高高隆起,仿佛巨大的坟墓,这就是她的归宿!
刘氏——任凭多美的女子,最后仍躲不过这样的下场,你早就料到了你的结局,可没想过与那些‘花肥’也没两样吧?不过,我会给你那夫君一个惊喜,一个你也会喜欢的惊喜,难道你不怕他忘了你吗?忘了那个夜夜等待着他的你,他对你的记忆都随风去,如落叶般抓不住,你不想留在他心里吗,让他永远忘不了。。。
愿意吗?那么把你的身体奉献吧,让这花吃掉你,一点不剩!
藤蔓突然大力地颤抖起来,一下一下的弹起,噗噗,开出了黑红的花,最大的那朵向着烯悬垂下来,她一伸手,香露缓缓滴进瓶子里。这是最后一次,她笑,藤蔓后撤慢慢连根拔起,突然缩成一团滚到她身边,她满意地扯扯叶子,“回去!”一下便消失去。
于镜峥看着那身着刘氏衣裳,头上戴着她的首饰静静坐在床边的福吉,不知为何越来越像刘氏的模样,连沉静的样儿也像,一举一动都像。她此刻皱着些眉,多像二八年华的潋羽,他也不禁眼角湿润,潋羽,来,让我尽情的宠你,这一次我不会再冷着你,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很长的夜晚,很长的路,也许我们还会有孩子,你别不理我,不要离开我。
他走过去,福吉默默站起向他缓缓行礼,他立在那里,“夫人,我,回来了。”没人说话,福吉略带怨恨的眼又低下去看着地,用沉默来对抗他。突然她被大力推倒在床上,帐子被放下,床上一片黑,天又黑了,为什么到处都是黑的,天,怎么还不亮?老爷,我喜欢你,老爷,我也恨你。。。福吉的眼泪蜿蜒着流过黑夜。。。
一连几天,管家只送来路顺和生母的牌位和祭奠供品,余下也不多理会,烯悬冷眼看着并无半句话,于镜峥,赢的绝不会是你!
又一个深夜,月星俱无,该睡的都睡着。季祥枫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女人在搞什么?怎么还不回来,看着我爹只顶着张冷脸好没意思。想着想着他又坐起来,难道是我没去见我三姐她就不回了?这女人,我。。。她到底想要什么呢?难不成她想要休夫?跟她那小厮?敢这般对我?。。。但她还是帮我,不是吗,啊!!呀!他又滚进被子,这样的女人还是他给娶进来的,他做了这么个女人的夫!
他滚来滚去的声音吵醒了小厮,那小厮嬉闹惯了,只管给他送上茶,嘻嘻一笑:“少爷,睡不着呢,想哪个姑娘了吧?小的们去找?”说罢只管瞅着他嘿嘿x笑。
季祥枫将被子一掀,怒得满脸通红,“滚!”小厮也不怕,摸摸鼻子退出去,切,千宜都死那么久了,能不想女人,少爷还想骗咱?
想女人?她也算女人?我哪里想她。季祥枫觉得脸上发烫,他将被子盖上,明天,还是去看看三姐,那样那女人该回了吧?
乐元觉察到身边的人根本没睡呢,他低低的哀叹声传来,刺激了她的神经。怎么又这样了呢?他又这样冷淡,连看也不看她,背对着她睡着。可怜季祥榉那些姬妾都快把她恨穿,却不知道她白担个名。她往被子里拱拱,冲着床里闭上眼,眼泪就落进了软枕里。
及汲坐在饭桌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三样小菜,一个汤盏,却都是冷的,胡乱做了来。她想着去见姑母,还没说上句话,里屋那表姐希容便喊这不舒坦那不对劲,姑母连看都没看她就让她回来,连希容带来的丫鬟都轻蔑地立在那看她走,送都没送。她知道,她对姑母没用了,府里皆知季三被那悍妇驯得服帖,将她纳妾已经毫无指望,将来要是嫁到其他人家,姑母还得赔份嫁妆,姑母。。。她厌恶我了。。。她拿起她的妆盒,里面金的银的也有些首饰,可看来看去,竟只那路顺和的银簪子是光鲜的,其余皆被人笑话着。
她哭着睡去,梦见自己突然就有了很多珍饰,连路顺和都要求她给看一眼。看一眼?一眼也不让你们看着,都是我的,都是。。。梦里面她流着眼泪笑出声。
叮铃!叮!烯悬睁开眼,静听着,叮铃!叮!又一阵,很轻很悠远,叮铃!叮!这下更近了,很清楚。她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藤蔓在她屋顶上大张开,如同一张巨网笼住上空,紧张,藤蔓也绷紧了,枝叶都静静无声地移动着。
“不必如此!”她弹了弹指甲,“让我们会会去。”她开心的脸出现在屋顶上,“终于来了吗?”藤蔓围在她身后,她黑色的衣裙长长地飞舞在空中,远远向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叮铃!叮!叮铃!叮!越来越近。
妖娆地走在山路上,烯悬的长发飘起,藤蔓跟着她一路爬行,如同行路的妖魔,她微微侧头一笑,跟来了哦。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发出瞬间的光,平常人看不见,可她知道,那身后远远跟着东西会看见的。到山巅去,到山巅去,她是这样愉悦,连藤蔓也感到了,一路开出朵朵花儿发出沙沙的声音。
四周的风在呜咽,草木耸动,山巅的风光夜里看来也是一样的好的,山下隐隐约约的树梢,虫鸣鸟叫。当藤蔓吐出团团黑雾的时候,山巅的一切都静止,半点声音都无。烯悬静立在那里,连发丝都不动。
叮铃!叮!这下都到耳边似的清楚,来人立在那里,也是一身黑色,头上戴着个大纱帽,左手铃,右手扶着把金色的刀,在黑夜里也能反射月光将来人半身照亮。可惜看不清脸,是谁?烯悬突然觉得兴奋,她等着一刻很久,久得她如今都不能控制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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