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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远志农户出身,年年麦熟担去镇子卖,靠脚走一天来回数十里不成问题,因而练出脚力不凡,此刻爬坡上坎,过甚为轻松。
他在山里绕了片刻,确认那剑客并未跟来后,寻了个灌木丛换上干净裤子,这拎着包袱往山间一座隐蔽的破屋去。这屋子像是猎人所造,荒废多年,未经修葺,门缝窗格都无法严丝合缝掩上,他先半蹲下来,用手扒着钉上的烂木条往里看,见破板上躺着的人还在,彻底松了口气——
幸亏自己见钱眼开,否则想从那拿剑的练家子手底下走脱,可不容易。
林远志撇开门栓,蹑手蹑脚走进去,取出包袱里用碎布包裹的一卷竹筒,轻轻放在歇息的人枕头边——
这老叟是他拖回来的。
六姑婆死后,下头的同辈兄弟看他一穷二白,都不愿认亲,他既无钱又无路,只能在山上找了个破屋落脚,后来去河涧捉鱼时撞见的,当时这老叟还有气,就是嘴唇乌紫像中毒,他以为是个给山里毒蛇咬的钓鱼翁,便给背了来。
乡下存留不少土方子,不是治虫蛇咬伤,便是治食物中毒,他找来两味给他捣碎吃,没想到当真保下命。
此人转醒后,神智昏惑间,一直念叨他的鱼篓,林远志想起当初他为减轻负重,给一脚踢到石头缝里,心中略悔,想着救人救到底,这去河边捡,有了撞见公羊月和晁晨这一出。
鱼篓里没有半条鱼,篓子又给磕破了大洞,林远志想拿着也没用,掀起来看了一眼,取走那竹筒后,便随手给扔进水中。
灞水湍急,早不知漂流到何处。
屠三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按住他的手,林远志干笑两声,趁他松开,连连退到门边,背部抵靠在门板上。
榻上的老叟起身打坐,欲逼余毒。
身子上的毒给药草及时遏制住,但手指上给暗器打穿骨头的部位,却已腐烂,屠三隐冲着门前的男人抬眉,眼睛都没眨一下:“去,把那破柴刀拿来,砍了?”
林远志假装没听懂,明知故问:“砍什么?”
屠三隐沉声道:“手指。”
林远志打了个哆嗦,为这多嘴,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磨蹭半晌后,他解下柴刀两手并握,一步一停走过去。
要说他虽是个粗壮汉子,但心真不硬,否则也不会在自身难保时,还随手搭救个生命垂危的路人。
屠三隐喝令:“壮士断腕,砍!”
林远志闭着眼,落了两次刀,一次落在木板上,一次沾了皮肉,可只割了条口子出来。看着外翻的红肉,他吓得把刀一扔,又退到了门边靠着。
“没用!”屠三隐哼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握住那根指头,连咬布也没叼,两眼一瞪,血丝一涨,那根腐烂的手指竟给他生生掰下来。
这跟村里杀猪宰牛根本不是一回事!
林远志“啊”了一声,抱头尖叫,拉开柴门就冲了出去。无意识跑出五丈开外,给老树根绊倒一跤,这稍稍清醒。
看那老头没追出来,甚至屋里头再无动静,怕他疼死的林远志又摸了回去,支着头从缝隙往里张望。
“还没走?”
屠三隐抽气,语调明显柔和两分。
林远志低下头,犹犹豫豫:“对不住,没帮上忙。”
屠三隐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遂道:“没走就去外面给我打一盆水来,”林远志听了吩咐,捡了破铜盆就往外赶,屠三隐又给他叫住,“等一下,”一边说,一边单手拆下钓竿尾部握持处的鎏金环,“这是老夫仅剩的家当,你是来投亲寻人的,找人得打点。”
那个“不”字卡在喉咙,林远志给屠三隐凶狠的眼神吓得不再言说,乖乖接过金环贴身收纳,等打了水来,对着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掩上门出去。
“告辞!”
他学着江湖人的样子拱手抱拳,但屋里没有半点回应。
林远志有些沮丧,回头频频看,最后一拉包袱下山去。
他有个同村的伙伴,打幼冲之龄随家人去了长安,典当这金环,能舒服地找一段日子,但他忽然有些舍不得,他救人,又不是为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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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九坊间有一座水榭楼台名为倾波轩,其热闹繁华,可比拟建康城中那座历史悠久的朱雀楼,而倾波名则得来于楼中宝珠铺地,珊瑚作案,火树银花临水一照而成琉璃千顷之貌。
稍微逮着个长安城的老盍稚问,人都会说,早些年上元节,钱氏一族都会在此设宴,豪富斗奢,几成笑谈。后来钱氏大变,上一代家主,也就是掌管长安公府诸事务的“不动尊”出事,财权收归苻坚所有,加诸公府里其他几家商人也都有冒头的倾向,这个规矩便给破了,长安好长一段时日再无谈资。
自古来笑贫不笑娼,城中的百姓都嫉妒那豪绅嫉妒得紧,巴不得人家出事,可真出了大事,捧场跑得比谁都快。
继收红头鲤鱼之后,当代钱氏族长钱胤洲又重开宴席,邀请长安有头有脸的商贾,仿照石崇再聚一场斗奢。不出半日,这消息传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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