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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崽子!”玄之低骂一声,却没有再继续呛话,而是偷偷看破移动规律,抢先一步锁定黑影,拂尘甩出,自己腾身而起越过木架,合掌自上往公羊月天灵盖击。
晁晨大喊:“小心!”
随他声顿,晾纸架霍然崩开,白纸连同后方的破衣服被撕扯两半,玄之击掌落空,歇步在地,而公羊月根本是诱敌一招,早反向绕背。
“该我了!”
剑影掠去,公羊月暴起屈肘,一记贴靠打在玄之腰眼上,遂凌空一转,半跪于地反刺一手。那拂尘虽拦住锋芒,却未能挡下全部剑气,仍有一点击在膻中穴上。
玄之道人冷瞥一眼,怒发冲冠脑中已来不及细想,当下便是脚如云纵,将身影行至最快,憋气蓄力,抬手向撤招的公羊月劈去。后者已有防范,一边默算时间,一边运剑相对,一时光影缭乱,左右夹击,互为补足。
“神徵分劲!”玄之大喝一声,向剑气拍去。
四面木架,纷纷倒压。
这时,公羊月腾身而出,右手压剑,纷乱的剑气忽聚成一股,直达顶花。火石之间,玄之胸口一痛,膻中所伤迸发,内气涣散,阴虚不足悉数暴露,只得频频后退。
“玉城雪岭”剑落下,在他脚前砸了个大坑。
玄之暴怒一击,二人竟是平分秋色。
“剑起参商别,剑落一人归。”公羊月收剑,张口诵道,一拂袖,潇洒干脆,颇有飒飒流星之感。
决云式后三招:参商别,一人归,不回头。
“你是公羊月?”玄之认出剑法,怒极反笑,击掌道:“好,好,好!既然撞上,贫道便替剑谷清理门户!”说完,他两步外阔,竟再提气丹田,比之方才“神徵分劲”的刚硬,眼下更多了大开大合的浑厚。
公羊月已无可退,只能蓄力,剑出最后一招。
不回头,便只有进,不可退。
两劲相较,别说是院内的桶架,便是一侧一人高的竹篱笆,也给连根拔起,晁晨守在屋内,却也被余波伤及,飞起撞到架子上。
待风烟散时,公羊月强忍着心中翻澜,含着一口热血,咬牙道:“凭你,还杀不死我。”说完,击窗一跃,进屋后把晁晨按在地上,假意击墙,教人误会后窗而逃,等玄之也强忍着不适追去截杀时,他便捞着人,刺破竹屋顶飞掠向竹林。
论及熟悉,玄之比不过他,很快被甩在后头。公羊月携晁晨一路向东北,横穿湖泊,往山中去,最后在瀑布前落脚。
此水瀑分五阶,每一坎足有数丈,水面不宽且急,中间无凸石垫脚,想带人一口气直上够呛。
“走旁边的小路,上瀑布。”
晁晨没有质疑,过去搀着他,当真老实往上爬。
“很严重?”
“放心,没伤到要害,不过要歇一歇。”公羊月侧身,把那口淤血吐了出来。
“嗯——”晁晨温顺点头,低头看路。想到方才所目睹的惊为天人的剑法,他心里又失落,又不服气,甚至夹杂着羡慕、嫉妒与愤恨,靠着簧竹遮挡,上到与二坎持平的高度时,他还是没忍住道:“玄之道长的玄窍经已练至九层,触摸玄牝之门只差一线,你居然胜了他。”
胜还谈不上,充其量也就是平手,明明是直白得连小孩子也看得懂的对局,他却不由自主用了个胜字。晁晨知道自己语气酸,实在不符合君子之道,可他就是觉得痛快——
若是没有失去内力,说不定他也能做到这样。
“没看我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再顶不住,我俩都得死,”公羊月瞧他发呆,在他脑门上拍了一把,抹去唇角的血,扯出个恣意的笑容,“玄窍经不愧为北落玄府镇府之宝,果然厉害!玄之只是初登九层,便有这威力,不知能练到九层之上的,又是何光景!相比之下,我的决云式只出不收,只攻不守,是不留后路的剑法,他只要能抢得须臾再追一招,我便受不住了。”
晁晨下意识脱口:“不是还有地纪式吗?”
——江湖所传,素来是红衣银剑,技出二式,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没有地纪式,”公羊月口气骤冷,深深看了晁晨一眼,并未瞒他,“打听这么清楚,你现在去找那老道,跟他说你是‘不见长安’的人,也许他会信你,说不定放你一马。再狠点,把刚才的话转述给他,等我被他追到,也就死了,你也好了却心愿。”
晁晨闻言,手一僵,但很快又继续推着他向上走,抿了抿唇,有些自嘲:“你都拉我下水了,他怎么可能还信我,说晋阳、敦煌、滇南我都是被你挟持的,挟持可不是这样的待遇……我不蠢,而且,你真的会让我走吗?”
路上波折纠葛不断是一回事,公羊月有无心思重铸断剑,又是一回事,若真有心,排除万难也会先把剑重铸,了却恩怨。
晁晨叹息。
公羊月答:“会。”
晁晨动了动嘴唇,最后说:“你敢看着我眼睛再说一次?”
公羊月盯着他的眼睛:“会。”这一次,不仅脸上表情没有变化,语气甚至比第一次更干脆。
“那你手里,为什么藏着刀?如果我刚才转身,现在就是个死人,对吗?”晁晨再三考虑,终是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公羊月,你在观察我的时候,我也在观察你。哪里是什么喜怒无常,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皆富有深意,不得不说,你是个纯粹又用心的人。”
公羊月勾起唇角,反问道:“那你说,我现在的深意是什么?”
晁晨什么也没说,转身掉头走。
只听一声破空,红袖下的匕首飞出,贴着晁晨侧脸擦过去,扎在后方的竹子上,顿时翠影摇曳。
百步外,传来玄之的怒喝:“哪里跑!”
“还愣着做甚!”
晁晨醒神,转身向上助跑,顿足一跃,抓住公羊月伸来的手,两个人以竹搭桥,掠过石涧,飞到瀑布的另一头。安然落地后,公羊月一边带他甫入深林,一边问:“某些人怎么又不走了?”
“方才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从前没明白的道理——”说一半,晁晨又不说了,而是负手,面含浅笑,正正经经改口道:“你我还有断剑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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