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七章 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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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娟无意间的一句话，勾动了康妃的心绪。坐在木桶里的她，仍然在想着如娟的那句话。“这样的娘娘，才更像从前的小姐。”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康妃想了很久才勉强记起来一些。

那个时候她是沈家大小姐，是父兄的掌上明珠。父亲对她的宠爱已经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那个时候她不懂，以为天底下的父亲对女儿都是如此。后来她进了宫才明白，父亲是把一辈子的疼女之心集中在了那十几年当中。

从一开始，父亲就决定要送她进宫。父亲一代鸿儒，自然懂得深宫险恶。但是为了沈家，父亲不得不这么做。她曾经抱怨过，痛恨过，但是当她在深宫待久了，渐渐地也就明白了父亲的苦心。

沈家这样的大家族，在宫里不能没有势力存在。沈家所有的女子里面，她沈秋华无疑是最好的人选。送个上不得台面的人进宫，不是自身难保，就是无暇他顾，又或者是只知道争宠而忘记了自己进宫的真正目的。只有她可以。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父亲的儒雅。自幼得名师指点，家学渊源。

父亲为了让她能够适应深宫里的生活，对她的教导是极为重视的。父亲的心机智谋皆属上等，曾经权倾朝野。却因为害怕功高震主，不得不盛年退隐。好在他喜好做闲云野鹤，自在山野。因此她也继承了这一点。有争夺后位的能力，却没有那份心思。身为宠妃八年，也没有为沈家提过一个过分的要求。她深知，月满则亏，水盈则溢。沈家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就是因为沈家从不逾越本分，从不功高震主。懂得放手，才是父亲教会她的最大道理。

正因为如此，多年来，她已经对什么都不大能提起兴趣。即便是被陷害，即便是被冤枉，很多时候，她都懒得去辩解。皇上对她始终有一份特殊的信任。这种信任不同于对皇后的信任，那是夫妻间的信任。皇上对她，更像是对一个老朋友。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去做不该做的事，不会提过分的要求，所以皇上可以放心地宠爱，因为她不会恃宠生骄，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有时候康妃在想，也许皇上的爱情都给了皇后，自己也好，其他人也好，其实都没有得到过皇上的爱情。她们得到或者失去的，都是宠爱。这里面，并没有情。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懂，这样的相处方式才是最好的。各取所需，各有所得。她，不过是联系天家与沈家的一个纽带而已。

有意无意间，她默认了这种关系，承认了自己存在的这种方式。她并非没有喜怒哀乐，只是懒得去展现。既无悦己者，展示给谁看呢？

直到康妃遇到了杨琼。这个女人的闯入是毫无征兆的。从她陪着自己去林芳阁。那般绝望的境地她竟然每日还有心情去侍弄花草。这让康妃渐渐对她起了兴趣。杨琼也许不知道，在很早以前，她每日忙碌的身影后，就有那么一双眼睛在看着她。回到珑华宫后，康妃信不过任何人，只能信任杨琼。

那时候康妃在想，如果这个杨琼真的忠心耿耿，自己便将她提升为管事宫女。后来康妃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杨琼完全不懂这些。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站在康妃身后，一声不吭。康妃默认了她的这种存在方式，原因无他，懒得□□。到底是跟着自己从冷宫里出来的，康妃自然不忍过多苛责。后来渐渐的，康妃发现自己习惯了背后站着一个人，习惯了她那若有似无的存在感。有杨琼在，自己总是能够很安心。因为无论自己何时回头，都能看到回应自己的那个女人。

洗尘宴上的惊魂一幕，令康妃终生难忘。她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却也只是深宫妇人的把戏。真正的刀剑相加，血溅当场，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无法形容当时自己的心情，如果没有杨琼，她绝对没有躲闪的能力。什么心机，什么智谋，在冷冽的剑锋之下，完全没有半点作用。是杨琼，一次又一次替她挡下致命的杀招，甚至不惜用身体替她挨了致命一剑。鲜血喷涌仍然护她到底，也许在那一刻，康妃的心境就已经变了。

待到后来杨琼对她的那一番告白，康妃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默认了与杨琼的关系。等到她清醒过来，想跟杨琼解释清楚时，内心里有一个声音道：你真的不喜欢她吗？

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所以她只能被动地任由她们两个人的感情慢慢滋长。再回首，她已经变回到入宫之前，喜怒哀乐皆能随意地表现出来。不用刻意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因为有人会在乎，会心疼。不用小心翼翼地逢迎圣意，爱恨痴嗔皆源自本心。

康妃捧起一抔水，拍打在自己脸上。慢慢地笑了。无论未来命运如何，这一刻，她体会到爱情的甜蜜，这就足够了。

沐浴过后，康妃换上轻薄的纱衣，坐在梳妆台前。如娟拿着干的布巾为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算起来，今天是三个月了吧？”康妃问道。

如娟的脸色很不好看，点头道：“是的。”

“那你还不回去看着元香？”

如娟道：“可是娘娘您这边……”

康妃道：“本宫这边人多得是。元香那边就只有你能够照顾，还不快去，别让她出危险。”

“是。谢娘娘恩典。”如娟立刻将布巾放到一边，推门跑了出去。

康妃拿起布巾，自己擦着头发，良久，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