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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她还可以继续待在他们上方看戏,只因听到木南箐用自己的嗓音说出那句“神仙眷侣”,实在是刺耳和恶心,便再难忍住了。

挨了沈俏那一巴掌,木南箐便已知事情败露,当即想撒手离这两人远远的,无奈苏庭之压根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苏庭之虽然没了修为,但仙根尚在,力气自然不是在囚牢里忍饥挨饿一个月的木南箐能比的。

沈俏的修为可真真还在呢,木南箐自从进入枭山门,修为造诣从来没有赢过她,此刻落在她手里,可想而知,哪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捂住火辣辣的脸,知大势已去,泪珠簌簌而落:“原本,苏莲阴留我一命是为了让我来取师尊你的性命,可徒儿念及师恩,发誓哪怕冒下生命危险也要救你,如今枭山门已被魔族攻下,师尊也因我脱离险境,可见南箐虽身为魔族,但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徒儿救师尊与水火,难道师尊竟一点旧情也不念么?”

沈俏真真想拿伍长老那条几个月没洗的裹脚布塞她嘴里,“师尊从来把除魔卫道作为己任,你一个魔修,害了枭山门那么多弟子,怎么还有脸让师尊念旧情?你以为打打感情牌师尊就能饶你一命?况且,你若是真想救他又何必扮作是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不过叫失望了,他身上并无神脉。”

“你、你说什么?”木南箐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之所以没有在小云峰对苏庭之动手,为的就是他身上那根神脉,只有夺得神脉,她才能令苏莲阴对她忌惮,这样也用不着担心在她杀了苏庭之后魔尊对她卸磨杀驴了。

沈俏嗤道:“师妹若不信,捞他袖子看看便知。”

木南箐将信将疑,都到这关头了,又见苏庭之一动不动恍若沉思,索性壮着胆子捞了他的袖子。

“这、这......怎么可能......”

有趣!太有趣了!看着木南箐脸色一阵一阵白,从笃定到难以置信再到绝望,沈俏心里好不畅快。

“怎么不可能?”苏庭之微微扭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乎也笑了,“难道魔尊没有告诉你?”

魔尊确实没有告诉她,只吩咐他去杀了苏庭之便能再回魔族。她一心为救魔尊出塔,岂料竟被他无缘无故地打入囚牢,如此反复无常的主子,她自然会多个心眼,只要她让苏庭之甘愿为她取下神脉,届时修为暴涨,仙魔两道也未必是她对手。

木南箐颓然跌坐回去,原来魔尊早就算准了她的心思......

出了洞穴,天色暗沉得叫人心生压抑。

沈俏回头看见木南箐浑身染血,如一条蛆虫般缓慢从洞穴里爬了出来,身后拖出一条淋漓血路来。鲜血是从她双腕间涌出来的,沈俏自觉是个有恩有恩有仇报仇的人,没有狠狠地在她沈俏刺七百八十个窟窿眼,只是当着苏庭之的面,先废修为,再用小刀将她早已没入血肉的那六条神脉一根根挑出来。

皮连着筋,筋连着肉,肉接着骨,骨融着脉,沈俏给木南箐施了定身术,然后在她怨毒的目光中剖开了豆腐般白嫩的表皮,这是一项细活,却在她的操刀下,疼得木南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沈俏没有禁她口,只消片刻,洞穴里充斥着木南箐声嘶力竭地惨叫以及浓稠的血腥味。

神脉在木南箐身上藏了数十年,脉尾最长也不过达腋窝处,沈俏拔她神脉时见她疼得痉挛,心里平静地想,这么短能有多疼啊,那根可在苏庭之的血肉里养了上百年,怕是早就延伸到心窝子里去了。

沈俏想起苏庭之拔自己神脉的时候,铁青的脸,猩红的眼,豆大的汗珠顺着抽动的额角滑下,嘴里的帕子已经咬出一片殷红的血来......

用飞升的机遇来换她一缕残魂,值得么?

沈俏不由得哂笑,染血的利刃再一次狠狠落下。

木南箐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从高处跌落,而且摔得这样惨,眼看就要事成,明明这一切就该如她计划那般按部就班地走,可怎么就功败垂成了呢?恨意与不甘成了吊着她出洞穴的最后一口气,这口气再她看见沈俏脸颊处那几条的金光隐隐的脉络时,终于撑不住地散了。

苏庭之就站在沈俏五步开外的地方,冰凉的山风吹得两人衣袍簌簌直响,许久不见,沈俏只得咳嗽两声掩饰尴尬:“原来拔出神脉,竟......这样不是滋味。”

苏庭之望向音源,嘴唇翕动几下,却没说一句话。辗转几世,如今令他朝思暮渴的人终于回来,分毫不伤地站在眼前,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沈俏深吸了口气,笑着岔开话题道:“那什么......你方才怎么知道那不是我。”

本以为他又会像个呆瓜一样不吱声,没想到这次他却抿嘴笑了:“依你的脾气不会对我那般温柔。”

“你这叫什么话?”沈俏胸中顿时噎了口气,还不上不下的,“难道前世我对你不温柔?我好好的天盛仙府少主不当,大老远来这枭山门给你做徒弟还不叫温柔?你再看看你,多小心眼啊,见不得我和师兄弟打成一片,还故意拿木南箐气我!你是非不分,只知道念及逍遥散人旧情,连我的忠告也不听,你去承他的情好了,干嘛把我拉下水,又不是不知道我那脾气,结果倒好,害得我死无葬身之地,你也没了神脉,你真是——”

她越说越激动,脖子耳根红成一片,声音也跟着哽咽,又在苏庭之突然从身后拥住她时戛然而止,只余晶莹热泪哒哒敲在了苏庭之的虎口处。

低哑的嗓音从脑后传来:“对不起,让阿俏受苦了。”

这句话那天在镇魔塔时他就想说了。手臂越拥越紧,苏庭之好像全然一副这辈子也不放开她的架势,也是,还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为珍贵呢。

“对啊,受了很多苦,幸好苦尽甘来了。”

她才不信自己前世真像是沈听絮那么窝囊,更不信苏庭之是个黑白无分的人,所以为了砸烂指环,她把魔域山翻了个底儿朝天,数不清那山上多少魔石被她砸了个稀巴烂,指环上没多出一条裂纹,心里的苦就淡然一分,脑子里也虚虚浮出些被苏莲阴封印和篡改的记忆来。

她想起在会剑盟第一次看见苏庭之的场景,那时她扮作儿郎化名听絮,单枪匹马去挑战苏庭之的剑法,真真不知天高地厚,又想起苏庭之说她不务正业时手中的戒尺将落不落,眉毛就快拧成一团的模样,还想起在苏庭之背着重伤的她走出禁地迷阵时,那几只在头顶盘旋的老鸹,还有拥着火炉把苏庭之灌醉时,他那双迷朦的眼和脸若灿霞......

“对了,沈益被我安置到山下一处宅子里了。”怕沈俏担心,苏庭之边说边又将手臂拢紧了些。

“我知道。”沈俏吸了吸鼻子,笑着去掰开他的手:“松手!我快被你给勒死了,话说你的天下苍生还要不要了?”

苏庭之这才松开手,那双见不到光亮的眼漆黑如墨:“你要去?”

“若不将苏莲阴镇压,仙门永无安宁之日,你我也未必能在一起。”沈俏随手理了理他的衣襟,“放心吧,何况我身上还有六条神脉呢,这次我来护你,你就在这里坐着,乖乖等我回来。”

苏庭之静默片刻,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笑意温煦:“好,我听你的,等你。”

天地间风声呼啸,可苏庭之原地打坐,内心静如幽潭,听着沙沙远去的脚步声时,忽然想起百年前的某天,那个傲得不行的白衣“小公子”提着剑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一口一句“独自对抗魔族,你不要命了吗?”,最后居然还追累了,气得将剑摔进雪地里,赌气般坐在原地。

那时候他觉得好笑,脚步顿了顿,心说这是谁家姑娘扮作儿郎样一路不要命似的跟着他?

那时他尚且不知,便是这短暂的一停,让原本打算偃旗息鼓的小姑娘眼中一亮,立刻满血复活从雪地里弹了起来。

那时她也不知,正是他身后从未停过的踩雪声,才让他孤身赴死的心悬崖勒马。

是的,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好像身边多了一道彼此相接的影子,纵使行路渺渺荆棘遍生,也能波澜不惊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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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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