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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这是你朋友吗?”

唐锆从楼梯上走下来,步履优雅,神色冷漠。

“这位是你何叔叔的侄女,刚从s大毕业,就是你想考那所大学。”杜安骁热情地给两人介绍:“这是唐锆,是我的义子。”

“早有耳闻,唐弟弟好。”女人和善地一笑。

唐锆在心里冷笑。

自从他得到杜家的遗产继承权,杜安骁带着他见了不少达官权贵,都是些眼熟的面孔,拼命讨好的演出和前世如出一辙,他都快看吐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些人这么急着把侄女女儿介绍给杜安骁,其实也和那份遗嘱脱不了关系,杜家的财产有多少人眼馋,就有多少人害怕杜安骁哪天真的死了,杜家尽数落到一个外姓人手里,连油渣都捞不着。

“哦,阿姨你是s大啊,前两天也来了个s大的阿姨,不知道阿姨你认不认识,姓钱。”

连着三个阿姨,把女人的笑意都说僵在了脸上。

“小锆你说什么呢,别乱了辈份,要叫姐姐。”杜安骁提醒道。

“辈份?”唐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和她一个辈份吗?你是我哥哥,你和她结婚我才会叫她姐姐,怎么,你要娶她?”

“……!”

杜安骁怔愣一秒,然后皱起眉头:“小锆你胡说八道什么,小楠是我的客人,回你的房间去。”

“你不娶她?”唐锆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你胡说什么!我是小楠的长辈!”

杜安骁一副真要动气的样子。

“那就好。”

唐锆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上了楼梯。

透过没有彻底关上的门缝,唐锆看了一眼站在楼下的杜安骁。

岁月仿佛尤其优待他,不仅没有在他那完美的容颜上留下任何瑕疵,甚至还为他本就充满魅力的性格增添了更多的诱惑,如果说和二十四岁的杜安骁待在一起让人安心,那么三十岁的杜安骁简直可以说让人陶醉。

那种由内而外的底蕴和阅历,分明是春风和爱情的模样,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个谦谦君子,没有人可以抵挡他的吸引。

关上门,唐锆抵在门上,没由来地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杜安骁看着崽子离开,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最近唐锆的行为令他有些担忧,不是对他的客人出言不逊就是直接给他冷脸,他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叛逆期?

“抱歉,我们家孩子最近不太对劲,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杜安骁向女人道歉。

“没关系的,我就喜欢您这样对小孩子耐心的人,而且长辈经常教育我,我这样刚出社会的女孩子,找一个比自己大谈恋爱会比较好。”

说完这暗示十足的话语,女人羞涩地低下头,等待着杜安骁的回复。

杜安骁就算是再怎么迟钝,现在也能听出不对了。

“小楠,我是你的长辈,但我能力有限,只能为你解答职业规划相关的事情,至于其他的,你可能是找错了人。”

女人的脸色一寸寸的白了下去,她能听从杜安骁语气里的怒意,知道她自作聪明失言了,亲家不成没什么关系,可这要是成了仇家,她叔叔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她往嘴里塞了块点心作为掩饰:“杜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您不要误会了。”

杜安骁的声音这才稍稍柔和了些:“那就好。”

……

杜安骁难得一次没有在冲突产生后的当天就找崽子把话说开。

崽子都上高中了,很多道理他早就知道,知道但就是不履行,这就不在杜安骁的教育范围内了。

唐锆没有道歉的意思,要是他能通过这种方式赶走杜安骁的爱慕者,他宁愿做个的撒泼任性不讲道理的坏孩子。

晚饭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谈及这件事,冰冷的氛围在餐桌上蔓延,佣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有人想说什么,被管家的一声咳嗽制止了。

这样的冷战持续到了第二天,两人各自前往学校和公司,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杜安骁坐在宽大的老板椅里签文件,拿着笔的手突然就悬在了半空中,直到墨水滴落把文件染了色,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发呆了。

事实上,最近几个月他一直都在思索崽子的变化,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不只是昨天小楠来做客的事情,升上高中以后,唐锆的状态就一直不是很对,他倒是也怀疑过叛逆期,但好像又有点那么点不同。

都说叛逆期的孩子会对大人的话不屑一顾各种找茬,但唐锆对他的态度其实还可以,偶尔差使一下完全差使得动,他有时候工作忙回家得加班,还能收获一杯崽子亲自加热并且别扭地送上门来的热牛奶。

这样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也没什么不一样,但杜安骁就是知道,崽子对他的态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发生了某种他不清楚的转变。

敲门声打断了杜安骁的沉思。

“进。”

进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杜安骁意外了一瞬,然后放下手里的文件,连电脑都推到一边,他坦然地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唐先生,请坐。”

“杜,杜少。”唐承林战战兢兢地坐下,擦擦额头上的汗:“您好,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您看之前和您谈的事情……”

“如果唐先生说的是追加投资的事,我记得我已经给过唐先生官方的回复了。”

“我知道,我知道。”唐承林点头如捣蒜:“但是杜少,您相信我,您只要再追加一笔投资,你看我们的企划,这次一定……”

杜安骁打断了他的话:“唐先生,我用不着看企划,只要您回答我一个问题,上个月我才给你追加了五千万,请问钱到哪里去了?”

唐承林哆哆嗦嗦:“钱,钱,这个资金运转出了点问题,就,就……”

“资金运转?我看是输光了吧?您前天买的马票,不知道怎么样了?”

杜安骁用钢笔敲击着桌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唐承林心里一沉。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杜安骁叹了一口气:“唐先生,这件事不该由我来说,您是一位知名企业家,您这样嗜赌成性,对社会,对家庭,会造成多少不好的影响,您就算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可您还是个父亲,您有妻子,有孩子,您对您的孩子负责过吗?”

在气运的加护下,杜家不会出现任何财政上的危机,真要说起来,杜安骁干脆就这样一直养着唐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杜安骁虽然是个好人,却不是个毫无原则的人。

更何况,眼前的男人有个特殊的身份,他是唐锆的父亲,唐家一天天的每况愈下,唐承林的赌性越来越大,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杜安骁要是有那么一点点坏心,干脆就等着唐承林自己把自己玩死,他现在是唐家最大的债权人,一旦唐家倒台,他就能吃下唐家的大部分产业,百利而无一害。

但杜安骁终究是舍不得崽子受苦,不想他有个让他抬不起头的赌鬼父亲,更不想他被人指指点点说联合外人搞垮自己的家族。

唐承林面容扭曲,几次张口都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干巴巴地来了句:“杜少,杜少您相信我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就和他每次在赌场借钱的说辞一模一样。

杜安骁闭上眼:“唐先生,您的行为让我无法信任您。”

杜安骁的回答也和赌场一模一样。

唐承林绝望了。

从杜安骁说出马票的瞬间,他就知道他不可能从杜安骁这里套出更多的钱了。

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唐承林其实早就摸透了杜安骁的性子,这人比传闻中还要蠢,只要多打打感情牌,磨上一段时间,迟早会松口给钱。

换做往常,唐承林今天或许会先告辞,几天后再来,但这次的情况和往常不一样,昨天晚上,他让一个□□迷了心,把公司的股权送上赌桌,要是今天筹不到钱,他和唐家就完了!

唐承林的一生就比电视剧里拍出来的豪门恩怨更加荒唐。

在医院就被仇人调包,流落在外二十多年,靠自己的实力做点小生意出了头,这才被唐老爷子发现接回唐家,彼时还因为他还因为口音闹了不少的笑话。

唐老爷子住院前把唐家交给了他,他满以为这是他被老爷子承认的标志,春风得意了数年,骤然得知谁知道前两天医院传来消息,唐老爷子身体情况好转不少,近期就要出院了。

唐家所有人都觉得是件好事,只有唐承林怕得觉都睡不着。

老爷子出了院,会不会第一件事就是打死他这个无能又荒唐的继承人?

眼下,唐承林汗如雨下,这笔钱就是他的命,他简直想跪下给杜安骁磕头,他屁股都离开了椅子,努力调整姿势的时候一个抬头,看见了杜安骁身后——

巨大的书架。

在唐家学习礼仪处事学习了十余年,只有一件事唐承林至今无法改变,他不爱看书。

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脑壳就泛疼,再怎么西装革履,手下成群,他生理上对书和纸上知识的厌恶也从未得到缓解。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却越是奢望。

唐承林羡慕那些有知识有学历的企业家,所以他的办公室里也有这样一面书墙,比杜安骁这堵更大更宽更奢华,木纹上镶了金纹进去,上千本专业的书籍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面,每本都是名家巨著,每本都是精装典藏版,每本都是他束之高阁的珍宝,每天专人打扫,落了一点灰尘就会被唐承林责骂。

然而,现在唐承林见到了杜安骁的书墙。

和他那个截然不同。

讽刺的是,唐承林第一眼看见的还不是有横有竖有被翻开的、摆放极其随意的书籍,也不是到处落灰的角落,而是那本放在最显眼最顺手的位置,与其他的金融学巨著格格不入的书。

书名是《如何与叛逆期的孩子相处》。

嫉妒和怨恨同时袭来,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疯狂的念头出现在唐承林的脑海之中。

他想起了外界流传很广的传闻,他们说杜安骁身有隐疾生不了小孩,把遗产留给了养了六年的孩子。

唐承林对这个传闻嗤之以鼻,在他看来,不管杜安骁有没有疾根本不重要,就算他不能生,也没道理把遗产留给那个杂种。

虽然老是杂种杂种地叫,但那个孩子身上确实流着他的血,杜安骁替他养了六年孩子,他都已经觉得很惊讶了,但是给别人家的孩子留遗产什么的,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杜安骁能经营杜氏企业这么多年,至少脑子还是清楚的。

本来唐承林是确信这只是个传闻的,但现在,看见了这个书架的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个传闻……可能是真的。

杜安骁的遗产,这个词语像是伊甸园最高的枝头上悬挂的苹果,甜美的香气萦绕在唐承林脑海中,一点一点摧毁了他的理智。

那杂种还不到十八岁,哪有支配财产的能力,等到时候,杜家的钱还不都是他的!

只要……

只要……

只要杜安骁死了。

唐承林像是被什么裹挟着站起身,眼里是混浊的欲望,他绕过办公桌,走近杜安骁,上手拉扯杜安骁的衣领。

“杜少,杜少你再相信我,这次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这钱您必须要给我!”

“唐先生,有话好好说,您……”

杜安骁连连后退,推搡中,他无意识地变换了椅子的方向,突然巨力袭来,他没有控制好平衡,一下子撞上了木制的桌角,连人带椅一起被打翻在地。

身上传来剧痛,杜安骁深吸几口气,他想要站起来,却被心脏突然紧缩的痛楚制止了动作。

这痛楚猛烈而熟悉,让他一下子陷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

唐承林的手都按在了杜安骁的脖子上,使力的瞬间却突然清醒了。

他这是在杀人,杀人是要偿命的,命都没了他拿什么去花钱!

“杜少,杜少您没事吧,我不小心……”

唐承林慌慌张张地想把杜安骁扶起来,却发现杜安骁不知怎么的捂着心口蜷成一团,双眼紧闭,牙关紧咬,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珠。

“杜,杜少?杜少您,您这是?”

“帮,帮我打叫救护车……”

耗费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杜安骁的意识彻底断片。

黑暗袭来。

……

再次睁开眼,杜安骁看见了小白那张放大了的猫脸。

“嗨。”

小白举起爪爪和杜安骁打了个招呼。

杜安骁:“小白?你怎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四周环顾一圈,杜安骁发现自己处于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要不是小白那双金蓝异色的眼睛比较显眼,杜安骁可能都发现不了这只和环境融为一体的小白喵。

小白把脚翘了翘,发现舔不到,于是作罢:“这里是我的自带空间,可以暂时安置灵魂体。”

这六年里,小白已经从一只貌美可人的仙女猫吃成了一只体态臃肿的大肥猫,连抬爪子舔毛都有点困难。

“我……死了?”

“话不能乱说,你本来就是个灵魂体,魂飞魄散才叫死,你现在可活得好好的。”小白用爪爪敲敲地面:“况且我早就告诉过你,杜安骁此人,作恶多端,只有三十年寿命可活。”

“我知道!”杜安骁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激动:“我都知道,可,可为什么……这么突然……”

小白一歪脑袋,吐出一句很有深意的话:“死亡的降临向来和爱情一样毫无征兆。”

闻言,杜安骁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和他使用了多年的手不同,是属于叶初晓的手。

是了,杜安骁已经死了。

“我,我是怎么死的?”

“和人争斗导致的心脏病突发,死在办公室里,其实怎么死都一样,世界意识会把你的死亡合理化,反正不管怎么样,你今天也是一定要死的。”

“这也太突然了,为什么这么会突然……”杜安骁神色痛苦,明明心脏的绞痛早已经褪去,但他却又捂住了胸口:“唐、唐承林怎么样了,杜家要怎么办,还有唐锆,小锆,小锆他,他还好吗……”

“这些也不是你能操心的事了,男主的悲剧结尾还没有被打破,所以你很快就得转生到第二个身体里去了。”

“不,我还不能走,小白,求你让我再回去一天,一天就够了,至少,至少让我和崽子道个别……”

杜安骁最后回忆起来的画面是和今早和崽子分道扬镳的路口,悔恨从未有过的强烈,他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把话说开,他后悔为什么要冷战,为什么不能像往常一样度过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那样,他们是不是就能和往常一样,交换一个亲密的拥抱,甜蜜地说上一声“路上小心,晚上见”,然后就算各自走向各自的道路,也能在黑夜降临的时刻再次重逢。

“这怎么回得去啊,你听过人死了还能复生的吗?”

“小白,求你了,一天、一个小时就够了!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小白和他对视半晌,最终被杜安骁眼里的坚决打动了。

仔细想想,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也得担一小部分责任。

于是小白叹了好长一口气,妥协道:“好吧好吧,看在你养了我六年的份上,给你开个特例,我让你以灵魂体存在十分钟,但是只有十分钟,没人看得见你,而且你要答应我不能做任何影响现实世界的事情。”

“好,我答应你!”

小白晃了下尾巴,抬起前腿,如同人类一样双脚站立,两只前爪拍了一下,异色猫瞳里流光溢彩。

杜安骁感到一阵恍惚,下一秒,他的眼前就出现了色彩。

映入眼帘的是杜家的庭院,开得烂漫的紫藤花蔓在微风中恸哭,一整片一整片地被暴力扯下,落到泥泞里,踩得稀巴烂。

混乱的人群和混乱的庭院,雨声隆隆作响,警笛呜呜作响。

落满紫藤花的泥地里,两个身影扭打在一起。

第一眼,杜安骁就看见了唐锆。

“小锆!”

杜安骁下意识地伸手,然后发现他根本就够不到唐锆。

他确确实实站在地面上,但他脚下不是深褐色的土地,而是惨白的天空——

他正浮在半空中,以一种上帝视角审视着这一切,他可以左右移动,但是没办法降低自己的高度。

“我都和你说了不要影响现实世界,还好我聪明给你放在了这个位置。”小白哼了一声,说道:“你乖乖地在这里看着,十分钟以后就回空间等转世,别搞幺蛾子。”

杜安骁无力地跪坐在半空中的地面上,他死死盯着那扭打成一团的人影,双手无力地向前伸着,直到触及看不见的屏障。

……

“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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