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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两侧爬满绿植,恰好将巷子里的余光遮挡。
高大的男人站在巷口,背后是酡红夕阳,阴翳之中,他微压着唇角,面色复杂。
……可以吗?
明明刚才还是那般气势汹汹的模样,这会却无端换上了这副温柔得令人无法拒绝的语气。
夕阳将一层金光镀在男人的背影之中,他高束着一头墨发,眉眼幽邃,艳丽之中掺着几分易碎的冷感。
陆容妤嘴边一句“你家住大海吗管这么宽”识相地咽了回去,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难得正色地答应,“好——”
话音未落,巷子之外传来对话声。
“回来了。今天倒是知道回来了。”
公孙砚眉角微动,融化了些笑意夹杂在眉间。
他闪身掩进了巷口,顺手将那呆滞在原地的姑娘拎了过去,放在自己跟前。
巷子外是一处破旧农舍,周遭无什么房子,只搭了一处石磨和猪圈。
老妇人一身粗布麻衣,正坐在窗台下挑豆子。见着谢之宣回来,她往边上栅栏努了努嘴,“喏,把那鸭子喂了。”
谢之宣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低低应了声,便回屋了。
陆容妤扒拉着墙角,惊愕回头对公孙砚低语,“这才是他家?”
“嗯……”公孙砚站在陆容妤身后,低沉气音从嗓间漫出。
那方才的地方又是何处?方才那男人不是谢之宣的兄长么?
陆容妤心底费解,急欲窥探外头情况,脑袋越伸越长,猝不及防间,一只温热的掌心覆上了她的额头,带着男人特有的强势将她往回按了些。
公孙砚见这小空心瓜好奇的脑袋越探越长,生怕她暴露了自己,才下意识把她的脑袋往回按了按。
两人本就站得紧贴,公孙砚这么一按,陆容妤的后脑勺处更是完全抵在了他的胸膛前。
淡淡沉香裹着傍晚空气袭入鼻间,这是男人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
陆容妤扒拉在墙沿边的指尖缩紧、抠直……
这姿势好像她被孙砚……搂在怀中。
陆容妤的脸颊烧了起来,她能察觉到自己的耳根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指尖更是生了一股不由自主的慌乱。
她挣了挣,想要从公孙砚的怀中挣出。
公孙砚的掌心却压得更紧了。
“别动。”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哑。
“再动要被发现了。”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两人动作的暧昧。
虽然此处偏僻。
虽然正是饭点。
虽然没看到有什么人走过。
虽然……
但公孙砚仍固执地认为,万一有人呢……
于是他将怀中的小空心瓜按得更紧了。
夕阳下洒,一片红光落在农舍之上。
屋角两道身影明明紧盯着外头动静,可各自的心绪早便纷乱。
片刻,谢之宣从屋子里出来,身上已经换回了粗布旧衣。
他低垂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顺从地听着那妇人的吩咐,喂好鸭子又挑起院子里的泔水桶去了后院喂猪。
素日瘦削的肩膀吃力地担起两担子泔水桶,那平日里修长的握笛子的手指微微颤动,也毫不犹豫地舀起泔水倒入猪圈槽。
一道欢快的小身影从屋子里蹦了出来,身后紧随着个年轻妇人。
“跑慢点,别往那头去,你小叔在喂猪,臭得很。”
那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胖子,身后的妇人正端了碗白粥喂食。
“那是……”
陆容妤眼尖,顿时便发现了那小孩手中抓着的正是她送的小鹿毛毡。
陆容妤忽然回头,鼻尖堪堪擦过公孙砚的下巴。
男人起伏的喉结滑了滑。
低低应声从嗓间滑出。
公孙砚的掌心在陆容妤的后脑勺安抚似的拍了拍,声音低沉。
“再看看。”
喂完猪回来的谢之宣也迅速发现了小孩手中的小鹿毛毡,始终面无表情的少年终于紧紧拢起了眉头。
“这是我的。”
谢之宣快步上前,一把夺过了小孩手中的毛毡,宝贝似的护在怀中。
那小孩手里东西没了,“哇”的一声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追上来的女子恼怒痛骂,“你有病吧,不过是个小玩具给他玩玩怎么了?”
老妇人冷冷瞥了谢之宣一眼,不由分说道,“阿宣,给他玩。”
一直未见反抗的少年却罕见地攥着毛毡退后了一步,神色坚毅,并不作声。
“呜哇——我要小鹿,我要小鹿——”
小孩一看就是平日里被纵容惯了,见谢之宣没有把东西给他,他往地上一躺,无赖撒泼,哭得愈发大声。
年轻妇人一边哄着地上的小孩,一边恶狠狠地瞪向谢之宣。
“怎的,还真觉得收了人的小东西,你就和他们是一块儿的人了?你可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穷酸样,还真把那东西当宝贝了。”
老妇人也放下了手中豆子站了起来。
“阿宣,我跟你说的,把东西给狗娃玩。”
老妇人的语气强势、不留余地。
一向顺从的谢之宣却愣是杵在原地,执拗地攥着手中小鹿毛毡,一言不发。
老妇人眼睛一横,“怎的,翅膀硬了,娘的话也不听了?你真当自己出息了?”
地上的小孩依然在哭嚎个不停,地上女子实在听得烦了,直接一个箭步,从谢之宣手中抢过了小鹿毛毡,一把塞入了地上小孩手中。
“你——”
“我怎么了我?!”女子把无赖当成理直气壮,顶着一张蜡黄的脸颐指气使。
老妇踱步走来,挡在那小孩跟前,上下扫了他一眼。
“还愣着干嘛?今早不是跟你说清楚了,日后每晚就去夜市卖豆腐,还不去?”
谢之宣攥着掌心,双目恨恨地瞪着地上捏着小毛毡的小孩。
沉怒却无力。
老妇叹了口气,又缓声说起。
“要我说啊,你那什么茶楼的工也辞了,难不成还想吹一辈子笛,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像你哥一样有些抱负”
谢之宣欲辩驳,“吹笛子怎么就……更何况我才预支了半年的工钱”
地上女人怪笑一声,阴阳怪气。
“要我说,你们谢家的聪明可是丝毫没有传下来,之逸那么机灵的一个,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又蠢又笨的弟弟?你跟人家拿了半年的工钱,人家又不知道你家在哪,你就是不去了,他们能上何处寻你?更何况对那些富家子弟,你那半年的工钱还不够塞牙缝的。”
“你怎能说——”
谢之宣急促地抬起头,话音未落却又自己止住了。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算了,她们惯是如此的,说了也无用。
微微下垂的小鹿眼底晕出红丝。
他吸了吸鼻子,闷声瞪了眼地上小孩。“算借你的,我回来要拿走的。”
谢之宣说完便回了身,从屋后推出了豆腐车,低头离去。
走过门扉时,那哄小孩的女子还啐了口。
“眼高手低的废物。癞□□还想攀上人家贵公子,想得美。”
谢之宣瘦削的身子佝偻得更低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一直压着瘦小少年的肩膀,直到他消失在巷口。
而那小胖子拿到了毛毡,瞬间止了哭声,欢喜地捧着毛毡跑进了小巷。
他还未高兴几秒,眼前便落下两道高大黑影,挡住了小孩的路。
为首小公子面无表情,沉眉冷目。
她动了动手指,点向小孩手中毛毡:
“交出来。”
小胖子退后一步,“你、你们是谁?”
陆容妤冷笑,撂袍、垮腿,刮鼻子。
痞里痞气:
“我是谁?你敢问我是谁?”
陆容妤怪声怪气地抬高了音量,往后努了努嘴,“看见没,我大哥,他一个能提五个,不想死,把东西交出来。”
公孙砚冷下脸时,颇有一番绝美|阴差的恐怖。
小孩惯是窝里横,刚才在家里哭嚎的劲儿这会在公孙砚寒峻得几乎要杀人的脸色中吓得差点湿了裤|裆。
他把手中毛毡一丢,“哇”的一声,回头寻妈妈去了。
陆容妤接过小毛毡,往兜里一塞。
纨绔冷笑,得瑟抖腿。
“敢惹我络至小霸王?呵,看你是不要——”
话未说完,后脑勺挨了一记弹。
公孙砚微抿着唇,艳丽的眼角似落了些星碎笑意。
这小空心瓜。
狐假虎威倒是运用得不错。
“不去追谢之宣?”
“追、追……”陆容妤揉着后脑勺,不满嘟囔。
“有话不能好好说,就会弹人脑袋瓜……”
公孙砚忽道,“先前听人说过……”
陆容妤脑袋一歪,“啥?”
公孙砚弯下了腰,俯在陆容妤面前。
他的眼底淬了笑意,艳丽的眉眼撩拨着夕阳霞光。
声音低沉,却清润。
“先前听人说,挑瓜要挑能拍出清脆响声的,就像……”
公孙砚恣意地扬起唇角,他抬起手,在少女额间轻弹了下。
哒哒……
“就像这样。”
忽然贴近的艳丽容颜一时惑得陆容妤失神。
这人生得好犯规,他不似神君清冷,他不似鬼魅幽邃。
他似山林之间的妖精。
靠吸食少女心为灵气生长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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