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十二天 声东击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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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钟旭的字第一次传到薄子敬耳朵里的时候,是前几天钟宇在医务室病床上跟他说的。

“我家里还有一个人，他叫钟旭。”钟宇回忆似的口：“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

彼时薄子敬面色一顿，问他：“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钟宇伸手掩住额头,面色开始变得有些痛苦，他双眉紧皱，深吸了口气：“我父母离世不久，他就从家里搬了出去，那时候他在七中上学，高三的时候，没有经过高考就直接被保送到工业大学，可是因为我当时被一中保送的也是工大,所以他为了不跟我读同一所学校，选择去了离得很远化工大学。”

薄子敬的关注点十分清奇：“你们俩同一年级？”

钟宇点头：“大学那几年,他获得过多次省上的化学竞赛大奖，更有几次国际竞赛金奖，他从小就比我学习好,比我聪明,永远都是年级的第一，永远压我一头,我本来以为他研究生毕业后会选择进化工实验基地，我好考虑其他工作，尽量离他远点，可是后来大四的时候，他突然就出国了，本来我们就鲜少联系，自那之后，干脆直接音讯全无,好多年了。”

“你们兄弟俩到底因为什么变得老死不相往来？”

薄子敬不解道。在他心中，自家人那当然得是和和睦睦，其乐融融，他们家虽然就他一根独苗，但姑姑阿姨舅舅叔叔家的孩子们从小关系就好得不得了，他从小就希望何女士能生个弟弟妹妹给他，这样他一个人也不至于无聊到经常在学校跟人家打群架，所以他并不能理解亲兄弟们之间到底是有多大的血海深仇，才能把关系闹成这样。

钟宇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的说道：“小时候我们关系非常好，他什么都让着我，也疼我，那时候放学，只要我爸妈不来接我们，我就会耍赖不想走路，他就把我从学校一路背回家，学校高年级的学生如欺负我，他就找到人家班里把那个欺负我的学生打的头破血流，我爸妈工作忙，在家的时间很少，那时候还请不起阿姨，我的一日三餐基本都是钟旭在照顾，与其说我小时候是被爸妈养大的，不如说是被钟旭拉扯大的，直到后来小升初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他始变得沉默寡言，个性孤僻，有时候还非常古怪，虽然成绩依旧排在第一，可是因为性格的原因，周围同学和老师都不是很喜欢他，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喜欢咋呼，跟周围人都能打成一片，但唯独他不理我，我好胜心又强，既然他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他，谁能坚持到底，就这样，我俩那三年的关系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淡，虽然我心里并不是那样想的。”

薄子敬有些无法想象这样沉稳寡言的钟宇曾经也是个天真朗的少年郎，他那时候肯定也有过很多要好的朋友，而且似乎很跟人打交道。

他始在心里想象少年钟宇的样子，可是好半天，他都无法将那个朗的少年和现在躺在他身边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后来初升高那一次，彻底改变了我跟他之间的关系。”钟宇淡淡说道：“确切来说，是改变了他跟家里所有人的关系。”

2006年的夏天，改变了当时还缈缈之身的两个少年人的生活，也彻底扭转了他们看似太仓稊米的人生。

“那时候以我们俩的成绩，完全可以上一中，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固执的选择了排第二的七中，因为这事我爸还打了他一顿，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的场景。”

钟宇的声音变的很低：“那天成绩刚出来，我爸很高兴的带着我俩出去吃了顿饭，路上加油的时候，我爸说这次考上一中，将来清北都由我们选了，可是钟旭直接告诉他，他没打算去一中，选择了七中，我爸脾气本来就不好，听完之后也没问缘由，直接一脚将钟旭踹到地上，我在旁边拉架，可我那时候太小了，根本拉不住我爸，我亲眼看到我把钟旭打的满脸是血……”

薄子敬听着只觉如鲠在喉，不解道：“只是选个学校而已，而且七中也很难考的，我爸那时候还准备让我花钱读呢，后来要不是因为我死活不愿意……”

“在我爸心里，他的儿子们，只能去好的学校读书。”钟宇打断他：“而且我爸是个非常......固执且暴躁的人，虽然他很少对我发脾气，但是我知道，他几乎把所有脾气都给了钟旭，从小到大，但凡钟旭做错一点事，我爸都会对他拳打脚踢，所以那次选学校的事，其实也只是他生活中，很平常的一次挨打，只是那次，我爸少有的，用了铁棍。”

薄子敬倒抽一口凉气，一把捧住钟宇的脸问道：“他有没有打过你？”

钟宇了：“好像没有，就算有，那也是很小的时候了......而且那次我爸打人是在加油站，当时周围虽没什么人，但那时候少年人该有的尊严和壁垒，恐怕已经被彻底的瓦解了吧。”

“后来没过一年我爸妈就因为车祸去世了，钟旭从家里搬了出去，我高中毕业之后，也从从家里搬走了。”

“他一个未成年，能搬到哪去？”

钟宇：“那时候政府给了我们不少赔偿金，再加上保险理赔和我父母单位给的慰问金，差不多有个几十万吧，都被他带走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像是翻书似的将这一页轻轻揭过，薄子敬心想，那时候的钟宇也不过才十六七岁，一个还在上学的未成年人，没有了父母，唯一的哥哥还拿了钱跑了，他吃什么穿什么，上学的学费怎么交，即便后来有亲戚资助，可终究过得是寄人篱下欠人人情的日子，那些年，他一定过的很苦。

薄子敬忍不住将他抱紧，万分心疼的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刚想说什么，钟宇就打断他：“如要问这个世界上恨我的人是谁，那一定是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