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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檀瞬间反应过来这人是在借机笑话她,但当时替他包扎时确实是她不守规矩,被那股梅香蛊惑,凑到人边上乱嗅。她一口气霎时泄了,蔫得委屈巴巴:“哦。”

“说笑的。”鹤羽又笑笑,“香自然是熏着用的,比如,能给你遮遮身上的血气。”

“司墨同我说过你讨厌血气,来之前我特地换了衣裳……”

鹤羽却轻轻摇头:“襟口。”

李殊檀一愣,赶紧低头查看。最外边那身是新换的,稍稍拉开一截,衬里的衣襟处果然有个细小的血点。

“……我没注意。”她匆忙解释,“我想着外边的衣裳裹那么紧,不会溅到里边的。”

“无妨,掖紧些,看不出来。”鹤羽毫不在意,空闲的左手在水面一点,指尖染上淡淡的香气。

然后,他抬手,极轻地点过那个血滴。

不过短短一瞬,鹤羽又和之前一样垂着眼帘,慢条斯理地碾着香料,略微低头的角度都分毫不变。但李殊檀轻轻吸气,在衣襟上闻到隐约的香气,清清淡淡,有些不易察觉的甜。

“这是什么香?”她觉得这味道还挺好闻,多嘴问了一句。

轻轻浅浅的笑意从鹤羽的声音里浮出来:“你叫什么?”

李殊檀正要回答,舌尖一动,忽然懂了他的意思。

她半真半假地说自己叫阿檀,鹤羽点在她襟口的香就是檀香,极轻的一下,像是一瓣檀花。

李殊檀心里忽然微微一动。

她顿时生出不该有的局促,收拢手指,指尖顶着掌心,半晌才低声说:“谢谢。”

“谢什么,这是上层要被滤出去的浊液。你若喜欢,等下回新的香料送上来,我顺手给你调一样。”鹤羽把药臼推到窗台一侧静置,掸去袖上沾到的浮香,笑吟吟的,“我若是真要你谢,得用笔蘸着红罗香,在你襟上画枝梅花。”

后半截设想的场景风雅而亲昵,李殊檀却只听见前半截,一盆冷水泼下来,刚才那点莫名其妙的触动一扫而空。

范阳一带不产香料,现在还能运到山上的,要么是从富户手里搜刮而来,要么就是强行越过交战地带,每次穿行,战场上都新添一批幽魂。

什么风雅,什么亲昵,站在她面前的切切实实是叛军中的军师,啖肉吮血,率兽食人,不知道吞了多少人的性命。

指甲重重地刺在掌心,李殊檀换了口气,旋即把话题拨回去:“对了,之前我看司墨急匆匆的进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没什么大事。”鹤羽显然没放在心上,“北营失火了。”

李殊檀眼皮一跳:“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或许是这两天都没落雨,天太干燥;或许是哪个多手脚的打翻了烛台。灭火前火势太大,那一带都清空了,并无残留,自然也推断不出。”

“这么大的火……那伤亡如何?”

“不清楚。听闻烧了一片军帐,想来死伤也不少吧。”鹤羽回答得清清淡淡,李殊檀却莫名地听出些讥讽,背后似乎还藏着点不明显的愉悦。

她觉得怪异,还没想通,鹤羽已经走到了书桌后,信手取了枚松烟墨,“不提这个,过来。我问问你,识不识字?”

“我……”李殊檀故作迟疑,眉头微微皱着,轻咳一声,“嗯,我会写自己的名。”

于是她的迟疑在鹤羽眼里就成了心虚还偏要逞强,他研出薄薄一层墨,抽了支笔:“容我看看?”

“好啊。”李殊檀接过,自如地蘸了一笔浓墨,自如地在摊开的宣纸上书写。

架势摆得好看,拿笔相当端正,落笔的字却只有个框架,每一笔的长短都差不多,不见架构与风骨,整个字是个结结实实的方块,不像是“写”出来的,倒像是孩童模仿先生写字时拙劣的“画”。

一路相处下来,李殊檀总隐约有种感觉,鹤羽并不希望她擅长书画出口成章,他想要的反而是她伪装出的活泼与热切。与其瞪着视物不清的眼睛,费力写一笔好字,还不如就此刻意模糊字迹,扮演好一个偶尔能耍些小聪明的商家女。

她放下笔,隔空点着那个方正的“檀”字:“我真的会写。”

“……你觉得好看吗?”鹤羽露出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不好看吗?”李殊檀睁着眼睛说瞎话,“教我的先生说,写字就是要方方正正的才好看。”

“这个字框架如此,方正些也不错,别的呢?”

“我不会写别的字。”李殊檀理不直气也壮。

“……”

鹤羽沉默片刻:“既然请了先生,就没教些别的吗?”

“《诗》是教了一些的,还有些史书上的故事,不过我没学几年,现在都不怎么记得了。”李殊檀把准备好的答案倒出来,“至于字,没再学别的了。我家里人说反正是商家,算得清账、能写个名就够了,我又不去考状元。”

她说得轻松自在,模仿着听过的语调,以为鹤羽会点头认可,却只听见身旁的少年沉声,居然有些隐隐的不满:“你家人如此,是打算掐断你将来的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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