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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隽找到她的时候,她几乎有些脱相,蓬头,垢面,衣服也因为要留下误人的标记被撕成了一条又一条。
“都怪我!”最后几步,陈隽是奔上去的。他顾不得宋人规矩,将闻人椿扶在了怀中。
闻人椿气息不稳,连睁眼都觉得费力,却还是用力笑了笑,安慰他:“不怪你的。多亏你来救我。”她知道陈隽是个好人,是个跟她一样傻的好人,所以她怎么好去怪他呢。
不过她没能坚持太久,很快便睡倒在陈隽怀中。
明明她还有好多话想说的,譬如你应该很累了吧,辛苦你了,譬如霍钰在哪里。
她等不到答案。
才歇了不过半日,好不容易得了些精气神,又被一队人马纠缠上了。这回,陈隽像是早有准备,并不贸贸然往上砍,而是躲在暗处布网,但凡有人落入陷阱,他便拔刀往死里杀。如此,才算勉强离了那些人马。
他们再不敢顾及休憩,着魔般往前奔,陈隽怕闻人椿体力不支,索性二话不说将她背在了肩上。
闻人椿从他背上感受到了强烈的起伏,真的有几分当年逃难时的惊心动魄。
“我原以为只有两国交战才会这样的。”坐在去明州的小船上,闻人椿累极了,却还是没法安心入睡。
陈隽同她讲,船夫是自己人,她经过此番波折,已经不敢完全相信。自己人,谁和谁才是自己人,或许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吧。
闻人椿的脑袋垂在一边,冷冷望着天上。大抵这夜星星太少,无法点亮她暗淡的目光。
“陈隽,霍钰呢?”她终于还是问出口,还是不死心。
闻人椿始终不明白,为何她生死不明多日,他都不见人影。当年他落难,她是如何不顾一切、飞蛾扑火的。难道他以为她是什么不求回报的菩萨再世吗。
或者——真如霍钟所讲,她碍着他成亲、碍着他复仇了。
陈隽迟迟不应,闻人椿想他不是无礼的人,奇怪地扭过头。
血,又是血!
闻人椿惊起,立刻抱住他身体。
“来人,快来人啊!”她喊得极为大声,几乎是不想要这副嗓子了。
“别,别叫人。我想安,安安静静的。”
“你何时受的伤!”一定是与那队人马躲避时被人伤害的。而她简直糊涂,一路奔来,压根没有察觉到这些,甚至心安理得地让他背着自己。
也许没有自己,他不会伤重至此!
不,她不能让陈隽死,不能让他为自己耗了一条命!
闻人椿如同自我麻痹一般,替他按住伤口,反复说道:“会有救的,你要坚持住。等到了霍府,我让霍钰找最好的大夫给你看!这是皮外伤,又不是心口,一定不会出事的。你千万千万不准出事!”
她在野树林里快要崩溃的时候没有哭,此刻却为自己流泪不止,陈隽忽然觉得一切都值了。
“小椿。”他气若游丝,闻人椿听得一颤一颤,“不要说话了。你要留住力气!你会得救的!”
陈隽不信,仍是配合地笑了笑。他不晓得自己的脸有多苍白,笑得越温柔,便越绝望。
“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姓名?”她好像只在初次见面时叫过他的名字,后来便隐去了。他等了许久,有时甚至故意句句带上“小椿姑娘”,她却还是不给回应。如今想来,也许她知道自己心意吧,只是不动声色地望他死心。
可爱是这么容易死去的东西吗。从他们初次见面,他就种下情根,想教她骑射,想奔回家求着父母提亲,甚至为了能护她,以系岛的名义在明州落了脚。
若不是想着自己快死了,他也不敢任性。
闻人椿好似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面对霍钰时候的影子,心疼不已。她伏在他肩头,环着他,颤着声地唤了一声:“陈隽。”
他说:“嗯,我在。”
“你不能死,你知道吗。”昏暗中,闻人椿摸到了他的手,她牢牢地抓紧他每根手指,“陈隽,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你还没有娶妻生子,你在系岛还有爹娘姑姑,你不可以为了我死掉,我没法报答你的。”
她恨老天!要是她爱上的人是陈隽,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解脱。为何要把他们一个、两个愚弄在掌心!
“小椿,你,你再叫叫我的名字,好不好。”他的蜡烛快要烧完了,语气像最后的火苗,在风中飘摇。
闻人椿于是抱他抱得更紧了,贴着他的脸庞念着:“陈隽,陈隽,陈隽。只要我还在叫你,你就不可以睡过去。你不要死,不能死,我不要你离开我。陈隽,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就不准像爹娘、像小白狗、像箩儿一样离开我。”
“嗯。”
可他骗人,下一秒,他的手已经松开了她的。
“陈隽!”任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人也回不来了。
大抵有人悲,就要有人欢。
这世上才可谋得一个太平。
天未亮,霍府便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小厮女使因领到了赏钱,今日干活也格外卖力。除了小梨,她惦念闻人椿,又不敢将心绪说给别人听,便不知不觉成了一只苦瓜脸。
“今日大娘子进门,你是要给人脸色看吗?”管家劈头盖脸骂下来,指着偏远的厢房将她打发了去。
提点完这些个新人,管家继续往前转悠,幸好他筹备得早,几处新建成的屋堂布置得都算妥当,听喜娘讲,那间婚房尤其华贵,雕金的龙凤床,不输临安贵人家。
一切都好,除了门口小小一片地。
管家暗叹,这花匠着实偷懒,换了一夜的花竟还有小半片是那山野村花,让他如何给大娘子交代:“宾客来时,必须把花给我换好!不要坍了门面!”
“知道了!知道了!”花匠想念从前那个小姑娘,她不温不火,好说话极了,还会问起他家中琐事。
“那,这些椿花要怎么办啊?”
“随你,反正别搁我们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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