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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完第二天上午,柳光耀就当众宣布,第一食堂暂停!各回各家做饭去。
一队的妇女社员们又开始回去围着锅台转,过上了以前的日子。
这段时间习惯了去到食堂就吃饭,碗筷不用洗,锅不用刷,菜不用择的日子,猛一下回到自己家,这也要干,那也要洗,手忙脚乱的,感觉好像一下子被打回了解放前,真是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儿!
妇女社员们第一次完全离开锅台,全身心参与到农业生产中,发现那种自由可真是让人怀念!
不过,她们也只能怀念怀念,没人敢去问为啥一队的食堂要关,而二队和三队的食堂现在还开着呢?
由于上面没通知什么时候交公粮,所以,今年的秋粮虽然已经收了上来,但暂时没有分给社员。
生产队分粮食是大事情。社员们的口粮一个人一年是440斤,这还是带皮粮,去掉麸皮也就是360来斤。
一年总共分两次,麦收的时候分一次,秋收的时候分一次,麦收地里主要种的是麦子,麦子大部分都要交公粮和征购粮,麦子分的比较少,主要是秋收后分红薯、玉米和小米这些。
粮食不全是部按工分来分,还要照顾队里的一些年老体弱的人和小孩子。他们虽然能挣的工分不多,可总不能不给口粮。一般来说生产队里是按照人七劳三的比例来分的,也就是说社员人口的基本口粮占七成,工分粮占三成,相当于生产队帮着给养老抚小。
这就是为啥这么穷,社员们还三五个的生孩子,只要生下来,就有一份儿人口粮,小孩子吃的少,大人们能从人口粮里多少填补一点,有些孩子越多的家庭,生活条件反而会比劳动力多的家庭好一点。
***
一队食堂菜关了有四五天,就有社员家里粮食见了底,天天去找柳光耀唉声叹气的说困难。
“大队长,俺们家里的缸可连一粒粮食都找不到了,俺犄角旮旯找了一遍,没找到半点儿粮食,现在家里只剩下些发霉放坏了的红薯,这让俺们怎么活呀。”
柳光耀:“公共食堂办了20多天,顿顿都在食堂吃,咱们生产队也没收你们家的粮食,按说这些天算是咱们生产队帮你家里省粮食了,粮食该存下来才对。这食堂才解散四五天,你就过来说没粮?你们家里的以前的粮食去哪了?”
当着大队部那么多人的面儿,那人些微不好意思,“家里粮食本来就不多,俺们在食堂吃惯了,胃口都撑大了,回去自己开伙,总是觉得饿,婆娘们手一抖就多做了点,就········就全都吃完了。”
柳光耀不相信,“以前二十多天的粮食,你们三四天就吃完了?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还是吃完了打算散伙?”
这话说的有些重,不过大队部其它人都没啃声,因为他们也很想知道这家人是怎么霍霍口粮的,这是一天吃五天的量?
那人觉得既然说了出来,也不要脸了,干脆破罐子破摔,“俺家那婆娘,哎哟,现在一顿比俺吃的还多,天天都叫嚷着说吃不饱,饿的睡不着觉,俺能有啥办法?总不能看着她饿死吧。”
“你婆娘自己能把你们一家子二十多天的口粮全都吃光?你问问在座的谁能信?”
“也······也不全是她自己吃的,俺们·······俺们都挺饿的,实在忍不住就每顿多吃了一点,真的!真的就一点,可不知道咋这么快就全吃没了?”
柳光耀:你们一家子一起加量,是个仓库总有一天也得叫你们吃垮了,还不知道咋没了?难道不是吃没的?
“大队长,俺们都觉的公共食堂挺不赖的,吃的比家里还好,干脆,咱们也学三队,继续办下去的了,俺们也要炼g铁,也得吃饱啊才行啊!”
柳光耀嗤笑,骂他:“办你娘的腿!你们家不够吃了,就还想吃食堂,咱们食堂的粮食难道是大风刮过来的?难道不是社员们自己种的,难道就吃不完了?你们自家粮食吃完了,还想着来占生产队的便宜,咋滴,就该敞开仓房任你们吃?”
“开食堂那是为了节省时间,让社员们有更多的时间能参加劳动,现在又不用干啥,为啥要开食堂?不开!”
那人嘟囔道:“都是一个大队里的生产队,人家三队的社员可以随便吃,俺们咋就不行?真是不公平。”
又说:“俺么咋就没活儿了,这不很快就得犁地种秋了么?种秋不比割麦子轻松,就应该就想吃食堂啊。”
柳光耀耐心全无,“你甭在那叨叨,没用!生产队有牲畜,种秋可以慢慢搞,不像割麦子那么火急火燎。我不管那个那两个生产队怎么办,哪怕他们天天吃肉蛋饺子,跟咱们一队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在一队,就不能看着你们想怎么搞怎么搞,老骆驼,你要是看不惯,可以换到三队去。”
老骆驼名叫柳祥,村子里的老人爱在单字名儿后加个子,老祥子祥子的叫他,后来喊歪了,年轻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骆驼,柳骆驼比他本名柳祥叫的人还多。
他虽然你还姓柳,可关系跟本宗已经远了去了。
族谱上写着,他太爷爷是后娘带过来的,当时年纪小,跟了后爹姓柳,实际上并没有血缘关系,平常族里有什么事儿他们家不爱参与,时间长了,也就没有族人再叫他们了。
骆驼他爹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好吃懒做,取了个好媳妇儿,家里家外忙活的全是他媳妇儿,天天往肚子里咽口水。
更加倒霉的是,生了个儿子,随了他爹,也是个懒鬼,家里的名声早传出去了,儿子最后娶了个四体不勤的儿媳妇儿,骆驼他娘在他娶亲后两年就去了,村里人都说她是被这一家子懒货给气死的。
柳骆驼嘴巴张了开,开了张,没想到大队长竟然会这么说。
他不愿意了,抱怨道:“恁咋能这么说俺,再怎么说,俺还姓柳,姓柳的都在一队,俺干嘛要换到三队去?”
柳光耀无所谓他换不换,“换不换生产队都在于你自己,要是去了三队,你就能继续吃食堂;如果不打算去三队,那就好好呆在一队。以后别的社员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活多,工分多,才可能分的粮食和票子多。别想那么多歪主意。”
想不劳而获,那是不可能的。
柳祥子墨迹了半天,柳光耀一点没松口,他只好悻悻的走了。
他走后,柳光耀还是气的不行,回到家忍不住还要骂他:
“这个混账东西,真是丢咱们生产队的脸!他自己不好好的过日子,还想天天吃集体粮。
从他爹那辈儿开始说,就没一个不正经人,要不是他爷爷心肠好,分家的时候给了便宜儿子几亩地,就他爹那个德性儿,保准饿死!一家子大男人懒手懒脚,全靠吸女人的血活着,现在,还想吸社员们的血,想的怪美!”
王秀娥给他端了碗稀饭,递给他一个野菜窝窝头,“你别跟他生气了,他们家热你就那样,不是早知道了么,干嘛还那么生气,气坏了身子,算谁的?”
柳光耀:“你是没看见他那副样子,一副我家里没有粮,生产队就该负责的赖皮样子,要是还在军队里,老子非得给他整改了!”
“行了,行了,好好吃你的饭吧,队里那么多事儿没做,你哪有闲心想这个。”
柳光耀:“我闲的慌我!”
又过了几天,又有几户社员抱怨自己家没粮食吃,连坏红薯都快吃完了。这回来的不全是像柳骆驼那样的懒蛋,还有几家平常上工干活很积极的社员。
柳光耀问过后,都说是突然一下子胃口大了,吃惯了食堂,夜里饿得直打滚,忍不住。
柳光耀跟几个老伙计在那嘀咕,看来,这公共食堂也不是那么好,怎么一个个儿的胃口全都大了呢?
这还没让社员敞开肚皮吃呢,要是真像三队那样,每一个人胃口都扩大了,那粮食可能就更不够吃了!总不能让他们天天吃红薯吧?那玩意儿吃多了,肚子胀的慌。
虽然说没发现在就分粮食,可让社员们饿着肚子显然是不行的。再说,地已经晾晒了好几天,玉米、大豆、花生还都等着社员去种,难道让他们饿着肚子种地?
这肯定不行。
柳光耀最后想了一个办法:缺粮的社员可以到生产队借粮,这些粮食在交完公粮和征购粮后,会从每户今年预计要分的粮食里扣除。
而且不是随便借,每户一次最多借10斤,一个礼拜最多给借一次。
有了这10斤麦子,再加上自留地里的瓜菜,南瓜、土豆、豆角这些,填报肚子没什么问题。
摆在秋种前面的难题终于被解决,社员们又开始上工,开始今年秋季的耕种,赶着牲口棚里的牲畜去地里犁地,清理麦茬子。
麦茬子就是麦子的根茎部,翻地得把麦茬全都翻上来,然后社员们跟在牲畜屁股后面把麦茬从地里拾出来,晒干以后能当柴火。
有麦茬的地犁起来比没麦茬的地难多了,阻力大,而且还剌脚脖子。有的生产队为了省力气,直接就等着麦茬在地里晒干了,一把火全都烧掉,那些麦茬子烧成的灰还能肥地。
这会儿的社员也不知道这种行为可能会导致突然突然板结,只知道怎么事儿怎么来。
一队和三队有一块地紧挨着,由于三队的社员正后知后觉割麦子,一队紧挨着的那块地就不能引火,要不突然来一阵风,就能把火星子吹到三队的地里去,一场火灾顷刻之间就能发生。
紧挨着那块地面积不小,百十来亩,要是全靠人工清理,那得等到啥时候才能种地呀?
柳光耀定了主意,“先把其它的几百亩地的麦茬子烧了,挨着三队的那块先等等,我去跟吴二有说说,让他们先把那块地给收了。”
又说:“得看好天气,不能有风,隔离带设置的宽一点,水桶水盆子啥的都准备好了,万一火星子跑到别的地里,赶紧上去浇水。”
这烧麦茬子一点都不轻松,得是经年的老农民才敢干,而且还不能一股脑儿一起烧,得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烧,要不,火势不好控制。
不过,林谷雨已经顾不上主意秋种不秋种了。
她感觉自己肚子时不时的开始痛,往下坠,算着日子也差不多到了,应该是快要生了。
“大灿,一会儿吃完饭,你去你奶家,让你奶去镇上给你舅舅捎个信儿,就说让你姥姥这两天来咱家一趟。”
大灿抬头望着她,睁大了双眼,“娘,你是不是要生妹妹了?”
二灿舔着嘴,也用同样欣喜的表情看着她。
林谷雨扶着肚子站起来,忍着痛笑着说:“都吃完啦?帮娘把碗收一下,然后去你奶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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