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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明华皱起清秀的眉,撇了撇嘴,咕哝两句:“他喝他的酒,找我做什么?”
虽说才相识一小会儿,但明华自来熟得很,她看向云姒,甚是亲昵:“姒姒,我马上回来,你随便寻个房间,在那儿等我啊!”
在朝晖殿时,云姒便看到了这明华郡主和齐瑞相坐一处,齐瑞和皇帝感情近她是知道的,先前齐瑞到御乾宫来那次,他也隐约提起过明华,听起来他们关系很是不错。
何况她随明华出殿,那人也没阻拦,因而云姒并未做过多的防备。
云姒轻声笑语:“好。”
她们年纪相仿,倒有几分一拍即合的感觉。
明华交代了两句后踩着碎步匆匆走了,倒不是怕自己爹爹有急事儿,而是想快些回来找她。
明华离开后,那宫女还留在原地。
月光流溢,苍穹缀了繁星点点,云姒想着就在此处的小石桌边坐着等也挺舒坦。
然而小宫女却上前一步,低垂着脑袋:“奴婢带云姑姑到屋子里等吧。”
云姒没有过多犹疑,温声回拒:“不用了,我坐这儿就成。”
小宫女默了会儿,又言:“郡主方才有所吩咐,云姑姑莫要为难奴婢。”
云姒稍稍奇怪,侧眸打量了那小宫女几眼,但她规矩垂首,始终未抬头。
明华只说让她自己随意寻处地方,这宫女倒是尽责……
见她半晌不语,似在迟疑,小宫女添了句:“就在郡主平日歇息的地方,云姑姑放心来就是。”
殿内殿外跳了这许久,倒也有些渴了,云姒思忖片刻,最终还是跟了去。
皇宫之中,殿宇美苑数不胜数,随意推开一处门,都是空置的房间。
小宫女走在前头,领着云姒进了屋内,却没有去点烛火,只将宫灯放置在一旁,照得四下半明半暗。
白日在殿外已站了好几个时辰,云姒现在是真的有些累了,便在桌边坐了下来,而那小宫女兀自走到了茶几前。
云姒望了眼,隐约看到她立在纱幔后的背影,后又敛了清眸,随口问道:“你是哪个宫的,为何要戴面纱?”
小心拆纸包的手微微一抖,里边的细粉失手撒出了点,很快小宫女稳下心神,暗暗将白色的粉末尽数倾洒进了茶盏中,粉末遇了水,一瞬便融化了。
空纸放回了匣子里,随即她无声合上,若无其事捧了茶水过去:“奴婢是御膳房的,不慎灼伤了脸,怕吓到云姑姑。”
云姒怔了怔,怜悯之余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御膳房今夜应当忙碌得很才对,她不去帮忙怎么反而来殿前伺候……
这时茶盏递到眼前,正好喉咙有些干涩,云姒便顺手接了过来。
素手执盏落到唇边,清茶温热,沿着微凉的盏壁流淌入喉,就在这时,云姒忽然心有觉察般,微仰头饮茶之际也将目光瞟向那人。
一旁的宫灯暖光一晃,将两人的面庞映亮了极短的一瞬,云姒不禁眸心一动。
被她突然深暗了的眸色一凝,小宫女蓦地心慌了,云姒刹那捕捉到什么,都等不及将茶盏放到桌上,一惊之下猛得站起。
“啪”得一声裂响,在昏暗的屋子里那么刺耳,瓷盏摔了个粉碎,茶水溅了一地。
之前她没注意,可方才那一眼,感觉是那么熟悉。
顾不得染透的裙衫,云姒蹙眉定定凝着她:“你……”
那小宫女眼底的惊慌再难掩藏,她不再多留,慌乱着步子就往门外奔了去。
云姒心头一跳,提步追上去,谁知那人跑得利索,极快地将门带上,云姒伸手去拉,却发现如何也打不开。
显然门是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屋内唯宫灯那一星半点的光晕,森然如幽冥深渊,仿若地牢的暗无天日,忽然间,恐惧瞬息蔓延全身。
云姒用力去拍门,声线裹挟了颤意:“蝶心,是你对不对?你开门啊!蝶心!”
但凭她如何呼喊,柔皙的手心都拍红了,也无人回应,门外早空空如也了。
此刻宫人几乎都在朝晖殿侍候,又有谁会注意这沧海一粟的偏僻之地。
……
这处生了事,而朝晖殿上,更是暗波涌动。
酒过三巡,那个蟒袍矜尊,容色清冷的男人,把玩杯盏,疏冷斜倚御座,时不时有臣子抑或使臣执酒行至御前拜贺,他也只是略抬酒樽,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太后将视线淡淡从齐璟身上收回,脸色愈渐阴冷:“姮儿。”
她语气沉抑,云姮忽而心虚,强牵一笑:“姨母有何吩咐?”
太后缓缓捻了串葡萄,眼底倏暗,声色淡淡却满含诘问:“哀家给你的东西呢?”
云姮一瞬哑声,太后给的那匣子里头装的是媚药,要她给皇帝服下,以便怀龙嗣之用,但云姮没有依照她的吩咐将药下到两心壶里,因而皇帝之前喝下的酒并无异样。
眼下齐璟喝了酒却久不发作,太后自然想得到问题出在了药上。
“放了……”云姮低头撒了谎,怕她发现,又立刻转话解释:“或许、或许是云姮使错了这酒壶……”
太后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低声斥道:“没用!”
云姮只垂眸听训,毫不反驳,她万不能将事实说出来,若现在叫太后知道皇帝许诺了她县主之位,她才动了背叛的心思,绝无好下场。
再者,她前日暗地里去过掖庭,找到了那个曾在御乾宫侍奉,却因云姒被送去宫正司受罚的宫女,将那匣子给了她。
那宫女便是蝶心。
云姮要她将匣子里的药想办法在今夜让云姒服下,她既和云姒结了仇怨,定是怀恨在心,更何况掖庭哪是人过的地方,日日夜夜生不如死,云姮一句事成之后帮她出宫,蝶心仿佛找着了救命稻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算算时间,蝶心现在应该是得手了。
而太后也只是神色不悦,没有将她戳破,云姮松了口气,眼眸低转,她惑了赫连岐出殿,蝶心应该会将他引去云姒的房间,到时候……
云姮低眸抿唇,她得不到那男人,也见不得云姒好,她就是要将她毁了!
这时,着了袭纱白舞衣的身影一晃入了殿,明华都没功夫先换回自己的华裳,就朝着靖贤王的座席处跑了过去,嘟着嘴唇,颇为不满。
她这般毫无拘束倒是没什么,众人都习以为常,但她不久前才带了云姒出去,现在又突然独自回来,旁人酒意正酣,未有留意,齐璟却是看在眼里。
一刹心现骤警,赫连岐不在座席,云姒想必正一人在外,若有万一,总归难以放心。
黑瞳点漆,深敛如渊海,齐璟反手推开身侧正要为他斟酒的宫婢,自御座站起。
皇帝一起身,殿下所有人都蓦然噤声,面向殿前,垂首端站好,只见那人虚抬了下手:“朕不胜酒力,先回寝宫了,众爱卿继续。”
他唇角略弯,语气却探不出任何喜怒,齐璟又向太后行了孝礼,而后负手踱步下殿。
众人齐齐敬声恭送。
齐璟挥退了随行的宫奴,独自离开,他所想的,云迟自然也有所担忧,但他前脚刚走,自己立刻跟出去,未免太过显眼。
正锁眉顾虑时,眼前一道红影翩然而来,云迟扬眸掠去目光,女子已行至他席前。
喻轻妩弯下腰肢,撑臂在他案前,云迟略一仰头,便见她低望的双眸看着自己,红唇一漾:“本公主入齐以来,多亏了云将军百般照顾,今晚夜色甚好,不如一起出去走走?”
不同以往,她此刻一身婀娜裙装,长发丝缕飘落,眼尾粘了烁然的鎏金亮片,想来是北凉女子特有的装扮,将她那勾人的撩拨之态更烘托了几分。
她似乎对他一贯如此,他也习惯了,若在平常听听就过去了,但此情此景,她话里更多的是似是而非的暗示。
云迟瞬息了然,随即借着玉嘉公主相邀的由头出了殿。
与此同时,对靖贤王撒完泼的明华扯了衣裙,亦往殿外仓促而去,众人望一眼,想着这活泼贪玩的郡主还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
好难得遇到云姒这样让她喜欢的姑娘,明华步履飞快,迫不及待回去寻她,然而人还没见到,却先撞见了齐璟,他边上还有两人,是云迟和喻轻妩。
明华招招手,“璟哥哥!”她绽颜一笑,三两步跑了过去:“你怎么没回寝宫呀?对了,你先别让姒姒回去伺候了,我想叫她再陪我玩会儿!”
那名字一入耳,齐璟面色一深,淡淡瞥了眼:“她人在哪?”
“啊?”虽说他一向肃容正色,但这般凌厉的眼神还是让明华愣了愣,她掠眸扫视一周,奇道:“刚刚还在这里呀……”
明华默思片刻,随即想起了之前那个戴面纱的宫女,说甚是她爹爹要她过去,结果根本没有,害她白跑一趟。
她思来想去觉得怪怪的,便将这事告诉了齐璟他们。
那三人一径沉默,明华只看到夜幕下,着深色蟒袍的那人容色渐沉,冷得摄人。
云迟眸心一跳,随即二话没说,转身迈开大步。
喻轻妩惊诧,连步追上去:“你去哪儿?”
云迟低凛,疾步未停:“调遣禁军!”
*
暗影葳蕤,吞噬着屋内的光源,宫灯渐熄,一切似隐匿在黑魆之中。
云姒蜷缩在角落,她喊得喉咙都嘶哑了,也不见有人听到,然而现在最让她难捱的,是隐隐作痛的五脏六腑。
她背靠墙角,身子虚软得都坐不直,薄弱的气息只能发出些许低吟,心口那灼烧刺痛,还有咽喉紧迫的窒息感,她并不陌生。
毕竟前世,她就是这么死的啊……
那毒入了肺腑有多疼,她八辈子都忘不了。
明显那茶里下了毒,且和蝶心脱不了干系。
即便那盏茶,她之前只抿了一口,没有前世痛得那么撕心裂肺,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门外忽然响起动静,隐约能听出是开锁的声音。
云姒心中一喜,撑开双眼,软软往门边动了动,唇角下意识虚虚溢出:“陛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相较屋内的昏暗无光,那一刻,星光月影一瞬涌进屋内,连夜都显得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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