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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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意外,却又觉得自己不该意外。小侯爷与他是至交好友，他心中的悲痛，想来不会比自己少一分一毫。

少年褪去那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流光溢彩的霞云晕在他身后,从来都是花里胡哨的束发玉冠今日只扎了一条素白的缎带。他的背脊挺得板正,手中长剑寒光凛冽，不知怎的，宋棠棠却觉得他持剑的手有些不稳。

两人于一片风声鹤唳的喧嚣中静默回望,宋棠棠心中五味杂陈,她闭了闭眼,轻抿薄唇,向他无声的比着口型。

“......多谢。”

字音含糊不清地被风扑了回去,顾重渊神色闪动,下一秒,这条被两种极致颜色切割开的长街忽然暴起骚动,宋棠棠被人猝不及防的撞了一下肩膀。

红琼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她乔装成迎亲队伍里的丫鬟,就等着人群混乱的这一刻。

昔日的醉烟阁头牌红琼姑娘面上不复往日的神采，她猛力执住宋棠棠的手腕，咬着后槽牙发酸，眼底是藏不住的恨意。

“你......”红琼的模样陌生又遥远，她今日没做往日艳丽的装扮,显得一张素净的脸愈发的清丽秀致。宋棠棠一时哑言，半晌后才道：“你不是吞金自尽了吗......”

“是少将军将我救出来。”她的视线牢牢锁死宋棠棠，小姑娘瘦了很多，原先圆润白皙的脸颊微微地凹陷，抹了厚重脂粉才得以遮掩。

艳丽的妆容也藏不住她面上的枯败,她眼底像是沉着一汪死水，半点霞韵都折不进去。

红琼想要质问的话一时被堵回嗓子眼里。

顾重渊带来的人和迎亲的护卫起了冲突，围观的百姓四散逃命，唯恐不长眼的刀剑杀到自己。她站在原地寸步难行，谷雨和立夏被如炸锅蚂蚁的人群挤在了角落，两人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她却身心俱疲，想着若是自己撞上哪个刀尖，就这么死了也不错。

可是红琼却把她护在了自己的保护圈内。

她依旧无法平息自己对宋棠棠的恨意，“如果你有危险，少将军会伤心的！”

宋棠棠想对着红琼笑一笑，可唇角仿佛重若千斤，如何也提不起来。

她微微哽咽了一下，“你们走吧，不要和天家作对。”

红琼仍不甘心，未粉蔻丹的素手几乎要掐进她的脉络中，“你要是走上太子妃这条路，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宋棠棠缓缓抬手，指尖触了一下华美冰冷的锦绣凤冠。

这顶凤冠真的好沉啊。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片刻后终于虚虚的笑起来，那点微茫的笑意如天边的霞蔚，顷刻间被聚敛的浓云掩去。

她一根一根掰开红琼的手指，累极了说道，“你瞧，连你也唤我太子妃了。”

**

宋二小姐进宫后，身份虽贵为太子妃，可太子并不待见她，两人有夫妻之名，却没有夫妻之实。

大婚那日，他连她的红盖头都没有揭下，甚至都不曾踏进宫人们布置的婚房一步，听立夏说，太子是宿在了许良娣那儿。

她远远地见过许良娣一眼，她是个温婉秀美的女子，与身着喜袍的太子并肩而立，当真登对无比。许良娣向她敬茶时，太子双手托着她的肘弯，两人温情地对视一笑。

京中常有传言，说是太子和许家四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太子妃的人选本该是许四姑娘的。

她被泼溅出来的滚烫茶水烫了指尖，却像是无知无觉，只看着太子一脸急色地同眼中含泪的许四姑娘离去。

大婚第二日，陛下下旨免了请安，又因为中宫后位空悬的情况，她也不必问宫中的各位娘娘请安。

太子每次回东宫都是歇在许良娣的寝殿中，常有不知事的小宫女急得团团转，彼时她手中握着鱼食，漫不经心地洒进莲池中。

平日里太皇太后时不时地将她召进慈宁宫，老人家慈眉善目，待她也如孙儿辈一样亲厚，总是叫她想起家中的祖母来。

她有时抄抄佛经，有时素手温一盏茶水。太皇太后并不与她多说话，她手中捻着一百零八颗的菩提子，偶尔抬一抬视线，落在那小姑娘的背影上，望着她沉默地叹气。

先前那个风风火火爱说爱笑的宋二小姐变得越来越沉稳，在姑姑的教导下礼仪举止已然成为京中贵女争相模仿的对象，宋棠棠偶尔在极深的夜里会想到，曾经的宋二小姐，死在了她出嫁按日落得铺天盖地的白色纸钱中。

在东宫久了，无趣之中倒是听过一些碎嘴宫女的风言风语。她们说她生得像陛下故去的敏德皇后，所以太子才不待见她。

可是待不待见，对她而言，又要什么重要。

太子宠爱许良娣，东宫里仗势欺人的奴才没少变着法子折磨她。她什么都不说，于是那些拜高踩低的欺辱变得更加的明目张胆，往日去慈宁宫请安时，也仔细嘱咐过谷雨立夏不要往外声张。

她在这宫里与谁都不亲近，倒是陛下唯一的帝姬，朝阳公主来东宫找了她好几次。

那个小公主生得很是艳美，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格外招人喜欢。她们说好了等到耀京入了冬，便要取清晨的第一捧露水为她煎茶，可惜她没有等到她亲手泡的一杯茶。

朝阳公主死在了去和亲的路上。

她病了一段时间，宫外的宋云烟收到消息，托人将她的猫给送进东宫。

她和太子爆发出的第一次争吵，正是因为这只猫。

那是一只约莫三四月的小橘猫，宋棠棠取名为“脏脏”，是少将军亲手捉了送给她的。

时间过了太久，她早就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和太子争吵了，只记得许良娣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命令太监捉了她的猫。

她想，这宫里不仅仅是容不下她，也容不下一只猫。

她一眼也没看许良娣，第一次端出曾经的宋府二小姐、如今的太子妃的来呵斥了想要动手的小太监。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捧起，快步走向莲池，而后闭着眼，将虚弱嘶鸣的小猫溺毙在莲池里。

当天她便病倒了，之后的所有记忆都变得格外模糊，她越来越不爱说话，太皇太后心疼她，也不再唤她去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