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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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宫内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书清和画意躬身伏在地上，任凭令贵妃如何发怒施压都不肯挪动半步。

画意年纪小，胆子也小,她跟在令贵妃身边伺候已有一段时日,虽然贵妃娘娘平日沉默寡言、不喜言笑,但对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却是格外的优待。她大概知道今日令贵妃是为何生气，但细想的原因却让她更加的害怕。画意垂着头，眼泪跟开了闸似的,怎么止也止不住。

“好、好、好。”令贵妃冷冷嗤嘲,她清瘦细白的指尖难以自控地颤抖着,忽然发声大笑,“好得很！你们一个个都好得很！本宫怕你们都忘了谁才是你们的正经主子！”

月华宫的宫人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令贵妃眼神晦暗,她半晌不语,心烦意乱地一甩衣袖,转身要往外走。

“娘娘！”书清凄厉出声，她顾不上自己额角上开裂的伤口,双手环抱着令贵妃的大腿，沉郁顿挫地说道：“奴婢命贱，死不足惜！但娘娘身后还有整个显国公府，还有国公爷啊！就算娘娘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显国公府着想啊！”

令贵妃背影一僵。

是啊,她怎么会忘了，这进了宫的女人，她的生命再不是独属于自己。而是与身后的母家世族紧密相连，若是一步错，那便是满盘皆输,步步错了。

令贵妃怔然许久，她僵硬地以手掩面，书清眼错不眨地乞求着她，一阵漫长的窒息后，她终于崩溃似的从指缝中溢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她憋得太久、太久了。

自从上次胡太医回宫复命，他跪在自己跟前，将宋棠棠的病情一五一十的全盘托出。她当即神智晕眩，两眼一黑，堪堪栽倒。

活不过双十......恐活不过双十！

血色褪尽的薄唇不住地战栗，令贵妃声音哽咽着，喃喃低语：“不可......让棠棠进宫嫁给承胤，此事绝对不可......”

她不可能让宋棠棠嫁进皇宫，阿玥的命已经够苦的了，她的女儿绝不能再一次重蹈覆辙。

“娘娘。”书清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宽声劝慰道：“若不想让宋二小姐进宫来，娘娘可寻了宋相夫妇从长计议。娘娘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再惹怒陛下啊。”

令贵妃颓然地后退一步，她眼底一片灰败，慢慢苦笑道：“我与陛下相识数十年，岂会不知他的性子？他既然是下了这个决心，又岂是你我之力便能轻易撼动？只怕是......”

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映月园的海棠经不住狂风暴雨的摧残折磨，早已不堪重负地压弯了花枝。令贵妃遥遥远望，只觉得当下心境就如同那满园的荒败一样，早已破碎不堪。

她早该想到的，先前雷声大雨点小都是皇上的障眼法，他真正要的，根本就是要拆散宋府和镇国大将军的结亲一事，以归拢皇权。

惊羽十三卫的下六卫自大耀开国以来，便是一直掌握在武将手中。这下六卫既然收不回来，那也绝不会让它和上六卫合为一体。

皇上的心思不难揣测，他自登基开始，一直受世族的掣肘。好不容易将这皇位坐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地动他的权力。

冷风呼啸，穿堂而过。晃得满园葱郁簌簌而颤。雨点敲在枝桠上，沿着叶脉纹理滑落进青石地砖。接天雨雾声息不觉，扰得众人心中惶然，心绪不安。

脚步有条不紊，不疾不徐，小太监尖着嗓子禀了一声：“陛下驾到——”

皇上拧着手腕的伤口，出宫前适才被太医院院首换了药，伤药去腐生肌，敷上去凉意侵骨，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痛意，弯着唇笑问太医院院首：“钟大人，这伤如何？”

钟大人汗如雨下，踌躇道：“陛下，伤口虽深，好在并未伤及要害，微臣......”

皇上不悦凛眉，打断他：“朕问你这个了？朕问的是这道伤如何？”

他翻过手腕，逼上钟大人的一双眼。

那是一道剑伤。

钟大人对令贵妃尚未进宫前的事迹有所耳闻，这位显国公府的嫡小姐最擅长长剑挽花，出招是凌厉又果决。

血溅上龙鼎香炉时，胡新吓得几乎要心脏骤停，宣政殿的宫女太监更是不敢大声喘息。

令贵妃眼神冷狠，举着剑的手腕微微发抖。

他原本可以躲开，可他偏偏迎了上来。

“阿柔，你不必来寻朕了。”

一道幽朗的低沉男声循着雨点风声送入殿内，皇上换了常服，修长身姿立于伞下，他唇边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抬手时包扎的白纱布生硬撞进令贵妃的眼里。

令贵妃避开眼，忽然紧咬下唇。她脸上仅有的一丝脆弱神色在渐浓夜色中渐渐消弭于无形，她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回头对上皇上似笑非笑的眼神，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臣妾恭迎陛下，不知陛下亲自前来，是有何指教？”

皇上从容点头，全然不在意她话语里夹枪带棍的嘲讽。

“嗯，你殿里的宫女怎么都跪着？起来吧，啊？都起来。”

胡新连忙伸手扶起书清，“快起来，这是陛下的命令。”

令贵妃不欲与他多说，转身便要往回走，凉凉撂下一句，“陛下来做什么？”

皇上闲庭信步地跟着令贵妃，含笑道：“阿柔，朕很好奇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