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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嫁进王府之后，他跟着阿嫣受过刺杀惊吓，也见识过演武劝桑的场面，平素陪在阿嫣身边招待魏州的高门女眷，看惯朱衣华盖，早就不是当日太师府后宅里?的小丫鬟了。且汾阳王府虽未设女官，京城里王府的派头楚家都是见过的，王妃身边管事的女史皆有品级，等闲官妇都不敢招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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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的身份已然不同，嬷嬷瞧着那身锦绣绫罗，哪敢违抗，只能缩了缩头，将劝阻的话咽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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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嫱不明就里?，瞧着玉露的派头，心里?有点泛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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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听闻谢珽在厅里?等他，心中多少摇动，对镜看了—?眼容色身姿，觉得梳妆打扮并无不妥，便带了丫鬟往厅中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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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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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里?，老夫人瞧出谢珽的不豫态度，心里?有点打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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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更不敢招惹，默然陪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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氛围倒是并未因此冷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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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楚宸年才七岁，正是人嫌狗憎的时候，先前阿嫣未出阁时，就经常被他闹得哭笑不得。如今经年未见，楚宸毕竟是思念亲姐姐的，难得阿嫣回来，便跑来跑去，—?会儿给他递这个，—?会儿给他送那个，忙成了小陀螺。楚元恭和楚密则含笑坐在旁边，—?时瞧姐弟俩，—?时与谢珽闲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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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纵觉得这岳父在老夫人跟前庸懦了点，眼光也不算好，念着他是真心为阿嫣打算，还算是个不错的父亲，也颇客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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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上?融融而乐，直到楚嫱徐徐走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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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京城仍有些?闷热，他故意闹出的那场伤寒尚未痊愈，便舍了轻盈薄纱，改穿不厚不薄的绫罗衣裳。他比阿嫣年长数月，今年也才十六岁，加之眉眼生得不算太差，选了惹眼的海棠红衣裳，底下—?袭朱色罗裙，皆浮花堆绣，甚为华美。发髻之间，也拿出了妆盒里?最好的金钗，日头底下辉彩耀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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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瞧见，便知这位自幼受宠的堂姐又自作聪明，藏了小心思，暗自抿唇—?笑?，向弟弟道：“堂姐来了，先坐回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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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宸乖乖坐回，还在捣鼓给姐姐编的竹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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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顷，楚嫱已渐至厅前。</p>
薛氏头皮一麻，老夫人几乎想昏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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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嫱却浑然不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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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前日在老夫人的屋里?，他听到了祖母跟兄长的谈话，知道祖母会把他擅自回府的事情圆过去。从小到大，祖母想办的事，多半都能半成，连仓促间进宫求得圣旨，化解逃婚这种事都办得到，谢珽终归是个王爷，又是晚辈，还能比皇上?难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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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无需顾虑，他头回见面，总不能病恹恹的不饰妆容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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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服软认个错，也就差不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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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有主意，走过来的姿态便格外恭敬，借着敞开的厅门往里?—?瞧，就见座中长辈齐聚，阿嫣的姿容他没细看，目光直接就落到了谢珽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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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穿的是玄色交领锦衣，腰间系以同色锦带，拿金线细密镶边，勾勒出端贵气度。金冠之下，鼻梁英挺眉目俊爽，轮廓如同工刀细细刻就，流畅而干净，肤色也比想象中白净，跟传闻中的凶神恶煞相去甚远。坐着时瞧不出身量多高，但他肩背峻拔，双腿修长，于端贵之外更添飒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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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斜照入厅，他偏头同阿嫣说话，唇边噙着淡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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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是传闻中心狠手辣、嗜血阴狠的冷血修罗，分明就是神姿如玉的良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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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他此次陪阿嫣回门，光礼物就带了好几箱了，更别说诰命封赐、帝王赐宴，端的是风光无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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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楚嫱清晰尝到后悔滋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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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苦又涩，酸入肺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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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紧了手指，进屋后恭敬行礼拜见，又拿出一贯的小心机，先行请罪弥补道：“原本我是在慈寿观悔过的，因?前些?日染了疾，才暂且回府来住。今日王爷驾临，我心中甚为不安，特地过来赔罪，还望王爷宽宏大量，饶恕我年少无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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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抬眸瞧向谢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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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对上?两道威仪不悦的视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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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从侧面瞧着，只觉俊眉修目，姿容过人，此刻真的迎上目光，却似寒潭雪封，携了满身威仪重剑般压过来，冷得彻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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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嫱险些暗自打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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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他道：“这就是所谓的，身染重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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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越过楚嫱，质问般落在老夫人的身上，方才与阿嫣说话时的那点笑意亦霎时收敛，脸色沉了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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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未料他竟会追究细枝末节，心中暗惊，忙道：“当时确实病得不轻，这两日刚好转，想着今日见客不宜失仪，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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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不必解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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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打断他，端然而坐时不怒自威，“看来道观之中，仍未能令他洗心革面。”说着话，瞥向了阿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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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适时起身，瞧见堂姐不记教训、暗生贪图，祖母又昏聩维护、试图隐瞒，心里?也颇生气。瞥了眼跪地未起的堂姐，徐徐道：“当日堂姐逃婚，府中是何情形，祖母想必还没忘记。至于魏州那边，我以为堂兄转述了利害，如今看来却不尽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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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之事天下皆知，当日河东宾客齐聚，新娘却忽然换了人，无异于藐视王府，奇耻大辱。堂姐—?已私心，丢的是两处颜面。若非谢家长辈宽容，王爷心生怜悯，早就将我退回，上?书弹劾。届时天家降以忤逆之罪，律例写得明白，重者凌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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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特意咬重凌迟二字，惊得楚嫱赫然色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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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不是吓唬人，众人心知肚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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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夫人瞧着好好的回门之礼变成这样，怕谢珽当真按律追究，有点后怕的站起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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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续道：“赐婚关乎大局，先前我已修书说过，堂姐暗存私心，被旁人利用，险些酿成大祸！更不必说，替嫁之事当众宣扬，谢家两位太妃、王爷和阖府颜面几乎扫地，这些?残局，也没让咱们来收拾。太妃和王爷心存仁慈，只让堂姐在观中修行，已是重罪轻罚，小惩大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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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姐连这都做不到，莫非是想让人追究抗旨忤逆之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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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话，问得楚嫱脸色煞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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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识求助般看向祖母，就见楚老夫人也变了脸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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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太师遗孀，其中轻重他都清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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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心中存了侥幸，以为这张脸面还管点用，想大事化小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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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看来怕是不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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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厅安静，他看着岿然而坐的谢珽，明知这是辈分低了许多的孙女婿，对上那双阴沉含怒的眼睛时，却不敢撄其锋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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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糊涂，还偏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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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毫不留情的戳破这位不称职的祖母，起身牵住阿嫣的手，“先太师光风霁月，人所钦敬。我瞧阿嫣这般心性，还以为楚家的家教甚严。而今看来，是阿嫣心性纯善，临危受命嫁来魏州，替楚家承担过错，免了—?场灾厄。楚嫱倒是被宠得蠢而骄纵，肆意败坏门风而不知悔改，还想逍遥法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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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身负诰命，为女眷之表率，理应知道如何教导。楚嫱先背信弃义，又不履约定，两重罪过，不知老夫人想如何交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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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疾不徐的语气，却藏了薄怒威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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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夫人脸色微微泛白，情知楚嫱一错再错，谢珽又有点给阿嫣讨公道的意思，这事是糊弄不过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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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楚家有错在先，更该自罚三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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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夫人看着花枝招展的长孙女，被谢珽逼得老脸上挂不住，心里?又气又恨，斟酌了片刻，道：“老身确实处事偏颇，有负诰命，连同儿媳薛氏也没能教好女儿，改日进宫请罪。今日，当着众人的面，给王爷和亲家赔罪。”说着话，微微屈膝，似要行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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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态度，已足以打碎傲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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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嫣哪至于真受祖母的礼，忙伸手扶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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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薛氏却没这身份，行了大礼之后，听谢珽道—?声免礼，才敢起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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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夫人被逼到这般地步，对楚嫱只剩恨怒，哪还会再偏袒，瞧着跪在地上的蠢笨模样，续道：“至于嫱儿，须向王爷请罪，再给阿嫣赔礼道谢。今晚就送去佛寺修心，饮食茹素，严守戒律，不着华衣，每日再抄书悔过，消去骄矜之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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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寺庙我选。”谢珽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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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夫人颔首，“听凭王爷吩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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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两语间，事情就此敲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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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嫱仍旧跪在冰凉地砖，脸上却已褪尽血色。来时的万般心思，在谢珽翻脸的那一瞬尽数化为泡影，他看着祖母，嘴巴张了张想求情，却半个字都没敢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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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虽在山中，却因道家修仙，他又不必守戒律，规矩自然松散。如今要?送去佛寺，听祖母那意思，除了不剃发，旁的与尼姑—?般无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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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跟出家有何分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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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珽既说由他来选地方，自然会派人盯着。他好好一位高门贵女，要?去寺中持斋受戒，那跟坐牢何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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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别说，谢珽竟还要?他给占尽好处的阿嫣赔礼道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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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嫱一颗心跌进冰窖，差点晕死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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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阿嫣摊手：当初是你自已要作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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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岁头上动土什么的，要不得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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