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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临谷中树,檐落山上泉。晓色挂残月,夜声杂繁弦。
老者乞丐终究是没有离开刘家,住了一夜,不想一路饥渴、积劳成疾,得了伤寒,高烧不止。
小孩乞丐也发烧了,无病不愿意安排仆人做这些脏活,知道他们心中嫌弃,于是便亲自动手,给老乞丐、小乞丐安排到了客房居住,请了舂陵的邬先生前来治疗二人。
邬先生拉着无病到了一边,“无病啊,这一老一少,可不是普通人啊?你爹娘同意你收留他们?”
“哦?”
“哎,这老人后背有条刀伤,结疤至少半月了,肩膀还有一处箭伤,他这一场伤害,和这金创也有一些关系的,趁早打发他们走吧。”
无病笑笑应诺,邬先生这才背箱离开。
一老一小住在了干净的客房,这心灵受到的反差太大了,本想着有个柴房,甚至马棚遮风避雨都是可以的,没想到不仅衣食无忧,还有医药救命,由衷敬佩无病的善良和为人。
可邬先生的话被老乞丐听了去,小乞丐心中难受,他真想留下来,缓几天,太累了,实在走不动了。
无病推门而入,老乞丐已经坐了起来,“多谢赐饭,我这就离去。”
无病愣了,旋即明白,“老先生误会了,我并没有让你们离开啊,当然你们来去自便,可也等金创、伤害都治愈了吧。”
“你不怕我是山贼、恶人或者是流窜的亡命徒吗?”
“言重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先生安心养伤,所见非真、所闻非真,道听为假、途说为假。”
小孩子想了想,“好像你说的什么都是假的,那这天下还有什么是真的?”
无病眼神泛着阳光的光彩,“人心不假、相由心生,悠悠二十载,风浪着我身,无时不在学,无刻不在赌。我赌你们是好人,即便你们是坏人,果然带来了灾祸,那我就去经历这一场磨难,我会再成长一步。”
无病躬身退出,关上了房门,一老一小互相瞪眼,小孩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果真是个八九岁的孩童?”
老乞丐摇摇头,“我还没一个小孩子有气魄吗?他都不怕,我怕什么,住下,养伤。”
小孩子深受感动,这一刻,值得等待。这一刻,满眼光来。
满大街的人见无病一连数日,都是如此悉心照顾乞丐,没拿他们当外人,也不禁举起了大拇指,终于明白无病的善良是发自肺腑的,不少人想起了前段时日,游方传教的光头和尚说的佛教的谒语,众生平等。
五天后,老乞丐和小孩恢复了健康,吃了几日的饱饭,容光焕发,经不住无病的热心,老乞丐借了无病一千钱,在城外找了茅草屋住下,一老一小在卓茂的私塾打扫卫生,安心地住了下来。
老者自称姓竹,小孩是他的孙子。无病自此称呼其为竹先生,小孩浅笑,向无病自我介绍,轻轻言语,“我叫竹荪竹雳筠,千林秀竹筠,万点铺雳荪。开落初春早,尘埃迷昼昏。”
老者竹先生连忙轻怕小孩后背一下,小孩闭嘴不语。
无病明白,小孩开口成诗,必出自官宦之家,长辈必是大儒之人。竹荪、竹荪,竹子的孙子,这必然是假名。不过谁都有秘密,无病相信自己的眼光,那小孩的眼神像极了自己不甘于现实的憧憬。
无病时常给竹荪送去些玩具和好吃的,二人渐渐成了好朋友。
有道是薜荔柏兮蕙绸,竹荪桡兮兰旌。又曰片石玲珑水抱根,巧栽松竹间兰荪。
这一日是竹先生生日,竹荪早起到市场上为老者购买鲤鱼,以做庆祝。可这市场的鲤鱼,一尺来长,金尾灿烂,委实买不起。
竹荪无奈,打定主意,自行去溪河中捕捉鱼儿了。
竹荪说做就做,来到了九嶷山山脚,只见清水潺潺,透澈明丽,便抽出砍刀,砍伐树枝。
竹荪见过竹先生捕鱼,在溪水边插了五根木桩,中间一根,外沿四根。竹荪将小树枝截成一般长,再用细细的藤蔓连接编缀成屏风样子,立在了木桩上,靠着四根长树枝,支撑着屏风,远远地用一根长藤连接,在水中洒了些切断的蚯蚓,拽着长藤一头,坐在大树下等待。
日头升高,树阴照水,小孩子爱极了这清水潺潺、风光晴柔。
可左等右等,见不到游鱼钻入这陷阱,竹荪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一声鹿鸣悠悠,竹荪眼前一亮,“鹿肉是大补之物,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味甘,性温,补虚赢,益气力,强五脏,养血生容。而且又代表福禄,就它了!”
竹荪扔掉藤条,望着鹿鸣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过去。
水至清则无鱼,竹荪年幼,还不懂这生活常识,乃至于人生哲理。
清风阵阵,阳光灿烂,无病立在一块山石上,叉腰裸着上半身,看着远方。无病肌肉紧实,被日光晒得有些冒汗冒油,俊美的身材在阳光下亮莹莹地,闪着光彩。
不远处,卓戎拿着一段木炭,坐在青石上,按着无病讲过的素描,开始画了起来,看一眼,画一下。
原来无病和卓戎二人一道来到了山里,无病将自己听来的读来的画画理论、技巧讲给卓戎听,卓戎聪颖,酷爱绘画,这才钻研多日,硬是自己摸出了一条画画的野路子。
卓戎心喜自己的进步,直言要学画人体。
无病只道糟糕,可禁不住卓戎软磨硬泡,无病想想也没什么,可不愿在家里,还是担心被看见,特别是卓茂唠叨说教的本事让无病怕极了,比关再兴还厉害。
于是二人一道来了山中,无病静静地立着,想着心事。卓戎一笔笔画着无病的脸庞、身材,深邃的眼神让他心底荡起了一点涟漪。
这时一声鹿鸣传来,跟着腥风四起,无病大骇,跳下山石,“大哥,不好,云从龙,风从虎,猛虎来也,咱们快上树。”
卓戎有了经验,手脚麻利,很快爬上一棵大树,毕竟吃一堑长一智,卓戎早就练了一手爬树的本事,以防万一。
正所谓预则立,不预则废。
幸好二人幸运,梅花鹿逃去了别的方向,猛虎没有来此,无病站在树杈上,打凉蓬张望,“咦,竹荪兄怎么来山里了,咦,怎么突然凭空消失了!”
卓戎问道,“什么竹笋?我吃过春笋、冬笋,这夏季哪还有竹笋啊?”
“大哥,你这爱吃的程度都快赶上我樊梨姨娘了!”
卓戎心虚,“民以食为天,爱吃怎么了!”
“嗯,这胡搅蛮缠,没理找理的本事跟我关姨娘不相上下。”
“啊,你发现了?我不是有意的,因为我爹......”
“嗯,发现了,竹笋,不,竹荪兄有危险,我得去看看。”
卓戎哦了一声,无病已经跳下了大树,卓戎只得跟上。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幸好无病惯于在山中辨认方向,且常年在九嶷山游猎,对山里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不比那虎豹鹿羊差多少。
大山是猛兽的家,同样也是无病的另一个家。
约莫半个时辰,无病停了下来,“果然是这裂鹿崖!”
卓戎气喘片刻,“就是那雄鹿、雌鹿爱恋对方,来到这悬崖死地,为了让对方逃离虎口,舍命与虎相搏,却双双坠崖而死的地方吗?”
“传说而已,裂鹿是指这山地地缝开裂,缝隙纵横,且不时身处新的地缝,连鹿这么机灵的动物,都会难以逃避。”
卓戎哦了一身,无病道,“你等等,我去看看。”
“你小心一些。”
无病瞅准了方向,轻轻腾跃,“竹荪、竹荪,你在哪?”
无病侧耳倾听,幸好耳力强大,听到了竹荪的呼喊,本来人在地下,能听得清地上的声音,地上的人要听地下的声音就很难很难。
无病走到一处地缝,低头查看,竹荪卡在了缝隙里,竟然有二十步的深度。
“别怕,我试试下去救你。”
竹荪红着眼睛,轻轻点头,那一刻,值得等待。那一刻,满载星海。
无病一边下潜一边发问,“我问你答,回答简练明确,明白吗?”
“明白。”
“头晕吗?”
“有一点。
“出血了吗?”
“右小腿。”
“小腿能动吗?”
“一动就痛。”
“还有哪疼?”
“肋骨,左侧,自下往上第三根,吸气即痛。”
“这气魄不像六龄童,倒像是二八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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