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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秋蹲在装满水的铜盆边, 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p>
那是一张陌生却又惹人喜爱的面孔,樱唇杏眼,小小的鹅蛋脸尚还带着几分婴儿肥, 肉乎乎的,却又不显胖,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 也就是个半大孩子。</p>
洁白的绒毛化作了一身素白的衣裙, 墨发微卷,有些蓬乱地披散在肩头。</p>
她终于变成一个人了。</p>
开心,又不太开心。</p>
就这副小丫头的模样, 回头儿见到小猪蹄子,都要没脸说自己比他大了。</p>
亦秋望着自己撑坏了纱布的双手愣了好一会儿,手指一张一合地活动了一下,瞬间扯到了手上的烫伤,疼得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p>
不只是手,光着的脚丫子也撑坏了纱布, 此刻踩在地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感。</p>
亦秋站起身来, 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幽砚。</p>
她想过成为人后要怎样怎样,可此时此刻,她却十分局促, 全然不知自己该去做点什么。</p>
好像不是错觉,自己不是一只羊驼了, 站在幽砚面前总觉得有些……不自然。</p>
这感觉, 就像是一直关注着一个人,却也一直站得远远的,自己熟悉了那个人, 那个人却不熟悉自己。然后,忽然有一天,她来到了那个人面前,忐忑、慌张,还有些许胆怯。</p>
那个人会喜欢她吗?</p>
而她,又该以怎样的方式,去接近那个人呢?</p>
她不能像从前那样,总是像个小动物似的,趴在幽砚身旁打哈欠了。</p>
她不能像从前那样,每次犯了错,就抱着幽砚的大腿呜呜求饶了。</p>
她不能像从前那样,闲来无事总凑到幽砚身旁,蹭蹭幽砚的身子,或让幽砚揉揉自己的毛了。</p>
换句话说,幽砚还是那个幽砚,小羊驼却已经不是小羊驼了。</p>
“过来。”幽砚坐在床上,对她淡淡说道。</p>
亦秋想了想,跟地上有钉子似的,走一下痛一下,痛一下蹦一下,龇牙咧嘴地一路蹦到了床边,一个没站稳,嘴里喊着“耶耶耶”地朝前扑去。</p>
幽砚伸手扶住了她的右边手肘,垫着脚尖、撅着屁股,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单手俯撑在床前。</p>
“嘶——”撑上床的那只手,好疼啊……</p>
亦秋不由得皱起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p>
她今天仿佛吸完了最近一个月所有的凉气。</p>
刚才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现在一下又给疼了出来。</p>
若是放在以前,只怕幽砚又要说她娇气了。</p>
不过现在,好感度那么高了,总该不会再嫌弃她了吧?</p>
“娇气。”幽砚皱了皱眉,松开了扶着亦秋的手。</p>
亦秋缓缓缩起身子,一脸委屈地蹲在了床边——蜷缩身子的动作,跟还是羊驼时一样自然。</p>
她默默咬了咬唇,想要反驳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没脸开口。</p>
今时今日,借宿在这小院儿里的人,除了将大家带来此处的朝云,哪一个不比她这只划水羊驼伤得重?</p>
明明是伤得最轻的,却偏偏得到了所有人的照顾。</p>
幽砚说她娇气,半点都不假。</p>
可她确实没怎么受过伤啊!</p>
在原来的世界里,稍微破点皮、出点血的磕磕碰碰,都是可以PO微博和朋友圈卖惨的,哪像现在,差点被只“热狗”吃掉,还没处诉苦。</p>
亦秋想着想着,不由得缩回了撑在床上的那只手,低头默不作声地朝手心、手指呼呼吹起了凉风。</p>
她吹着吹着,手腕忽被幽砚抓了起来,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被那冰凉的手用力拽了一下。</p>
这一拽,带着一股让人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量,就像是以往用鞭子拽她似的,弄得她瞬间两脚离地,“诶诶”一声扑到了床上,人还压上了幽砚的大腿。</p>
虽说人往床上摔并不算疼,可这一下还是把亦秋给摔懵了。</p>
她傻愣愣仰起头来,望向了旁侧的幽砚。</p>
幽砚:“坐好。”</p>
亦秋闻言,连忙手肘撑床,秒做了一个咸鱼翻身,乖巧地坐在了幽砚身旁。</p>
她惶恐地低下脑袋,目光却不自觉朝幽砚那边偷瞄了几眼。</p>
幽砚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亦秋的手牵了过去,指尖携着灵力,轻拂过那满手烫伤。</p>
虽无法愈合伤口,可那种感觉,清清凉凉的,瞬间抚平了先前火辣辣的刺痛。</p>
亦秋愣了片刻,见幽砚将她左手轻轻放下,又轻轻拉起了她的右手,一时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本想将手往回缩缩,却没拗得过幽砚。</p>
“你,你你,别为我耗费灵力了……”亦秋皱了皱眉,小声念叨起来,“自己伤都没好呢,管我这点小伤做什么啊!”</p>
幽砚并没有搭理她,只是继续以灵力为她疗伤。</p>
亦秋想了想,垂下眼睫,小声道:“幽砚,我没想过……他们会回来救我们。”</p>
幽砚淡淡应道:“是挺可笑的。”</p>
亦秋沉吟了两秒,又将话继续说了下去:“我没想过我们能活下来,当时他们抓着我,不让我回去,所以……”</p>
“所以?”</p>
亦秋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像羊驼似的,将脖子向前伸了伸,发现不够长,于是身子一并挪了挪,这才凑到了幽砚耳边。</p>
她轻声说道:“所以,我把你卖了……”</p>
幽砚不由得皱了皱眉。</p>
亦秋又连忙解释:“可我卖不卖他们都会怀疑你的!你的灵力,你的声音,你……反正,你暴露了!”</p>
今日醒来,无论洛溟渊还是江羽遥都没问她什么,大家似是心照不宣,一个个都假装着什么都没有发生。</p>
可仙麓门鸟妖一事,总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的。</p>
这事,幽砚不能不知道。</p>
幽砚沉默片刻,道:“无所谓,回头解释。”</p>
“嗯……”亦秋一脸乖巧地点了点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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